祭坛的石砖还残留着心魔崩解的焦痕，姬九黎的指尖仍抵在苏寒手腕上，共生枷锁的纹路像活过来的金红蛇，顺着两人血管攀爬。
她突然屏住呼吸，指腹在苏寒脉搏上轻轻一扣——那跳动的节奏，和她心口的疼完全重合。
“阿娆。”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祭坛中央不知何时立着个穿月白色裙子的少女，发尾用她亲手编的桃枝发绳束着。
少女眼角挂着泪，却始终抿着唇，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声音的布偶。
姬九黎握剑的手开始发抖，本命剑“御星辰”的剑鞘在掌心硌出红印——这是她十六岁时亲手给妹妹编的剑穗，用的是太初圣庭后苑最后一束春桃的花瓣，晒了七七四十九天才串成。
“你……不是她。”姬九黎后退半步，玄色裙裾扫过苏寒鞋面。
她能闻到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阿娆最后一次抱她时一模一样。
可她清楚记得，魔神撕裂妹妹身体的瞬间，那抹月白被染成了刺目的红，连魂魄都碎成了星尘，不可能留到现在。
少女忽然抬手指向她，指尖还带着未褪的冻疮——那是去年冬日，阿娆为她偷摘灵泉冰藕时冻的。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她开口的刹那，姬九黎耳中炸开惊雷。
这是阿娆的声音，带着十四岁少女特有的清润，尾音还习惯性地往上挑，和她藏在玉匣里的留声石一模一样。
苏寒的天命纹在掌心发烫。
他能看见少女身周缠着灰黑雾气，像腐烂的藤蔓往姬九黎心脉钻。
荒古圣体的直觉在尖叫：这是心魔，却比之前那些更棘手——它精准地戳中了姬九黎最柔软的肋骨。
“黎儿。”他低声唤她，伸手去碰她颤抖的手腕。
姬九黎却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本命剑“嗡”地出鞘三寸，寒光映得少女眼底泛起水光。
空间突然扭曲。
地面裂开蛛网状的血纹，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倾盆——姬九黎攥着妹妹的手往封印阵眼跑，阿娆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绽开红梅；她跪在阵眼中央，妹妹被光茧包裹时笑着说“姐姐要替我看遍九州春色”；魔神爪牙穿透光茧的瞬间，阿娆的魂魄碎片溅在她脸上，温热得像刚出炉的糖蒸酥酪。
“你是我的执念，也是我的软肋。”姬九黎踉跄着扶住祭坛，指甲在石面上抠出深痕。
她望着悬浮在空中的记忆碎片，喉间泛起腥甜——这是心魔在啃噬她的道心。
共生枷锁的纹路突然灼痛，她转头看向苏寒，发现他额角渗出冷汗，左手的破劫剑胚正发出低沉的呜咽。
“你的痛，我来承担。”苏寒咬着牙，荒古天命纹在右臂腾起赤金火焰。
他能清晰感知到姬九黎心脉里的刺痛，像有千万根细针在扎，每一下都精准地戳着“阿娆”这个名字。
圣体自动运转，将那些刺痛往自己体内引，皮肤下浮现出暗红血线，连瞳孔都泛起金芒。
“别……”姬九黎想阻止，却见苏寒嘴角溢出黑血——这是心魔能量反噬的迹象。
她突然想起前几日他为她挡下法则雷罚时也是这样，明明疼得浑身发抖，却偏要扯出个若无其事的笑。
破劫剑胚突然剧烈震颤。
苏寒盯着剑身浮起的新纹路，那是他吞噬姬九黎去年送他的同心佩时留下的“共情”印记。
他咬开指尖，血滴在剑脊上，低喝：“噬兵·共情斩！”
剑鸣声中，姬九黎眼前闪过苏寒的视角——她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眼尾通红，发簪歪在鬓边，哪里还有天玄女帝的威严？
她看见苏寒眼中的自己，是那天在杂役房，他被人打断腿时，她偷偷放的疗伤丹；是圣庭刺客来袭时，他用天命纹替她照出的隐身符。
这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像火把般照亮了少女身周的灰雾。
“这不是她，是你未愈的伤口。”苏寒抓着她的手按在剑胚上，两人的血混在一起，在剑面画出纠缠的锁链。
姬九黎突然看清了——少女眼底的雾气里，藏着无数张牙舞爪的心魔残魂，正通过她的愧疚疯狂汲取力量。
“阿娆不会怪我。”姬九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她抽出本命剑，剑尖挑起一缕自己的发丝，“她最希望我活成她没能活成的样子。”
剑光如银河倾泻。
少女的身影开始碎裂，却在消散前露出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笑：“愿你不再孤独，姐姐。”最后一个字消失时，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姬九黎的眉心，像极了从前道晚安时的小动作。
命运录“啪”地翻开新页，墨迹未干的字迹泛着金光：“下一个，是你自己。”
苏寒刚要去拿书，书页突然自动合拢。
他和姬九黎同时抬头，看见一道身影从书脊里踏出来——是他自己，穿着同样的青衫，却没有半分人气。
那“苏寒”转头看向他们，眼神冷得像万年玄冰，嘴角勾起的弧度，和方才心魔首领临终前的感激如出一辙。
祭坛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姬九黎的本命剑指向那个身影，苏寒的破劫剑胚在掌心发烫。
他们听见命运录的封皮发出细微的破裂声，像是某种枷锁，终于要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