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劫剑胚的震动从掌心直窜到天灵盖，苏寒喉间泛起腥甜。
他低头时，正看见剑身上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原本温驯的剑鸣此刻竟带着几分暴戾的嘶鸣，像困兽在铁笼里撞得头破血流。
\"林叔？\"他声音发颤，下意识将剑胚往怀里按了按。
这动作惊得姬九黎指尖微蜷，她本就搭在他腕间的手骤然收紧，凉玉般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
一道破碎的传音钻进识海，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刺响：\"我...撑不了太久......封印在侵蚀剑心......快找'心脉之源'！\"是林无涯的声音，比雪地里冻僵的残烛还弱。
苏寒瞳孔骤缩——方才林无涯以灵识为引转移共命封印时，他分明感应到那缕命纹已融入剑胚，怎么此刻竟像是要被碾碎？
\"给我。\"姬九黎另一只手覆上剑胚，冰玉镯与剑身相触发出清响。
她眉峰微蹙，额间荒古命纹泛起幽蓝微光，《残页推演术》的黄纸残页不知何时已飘在两人之间，墨迹自动游走成卦象。
苏寒没说话，只是松开手。
剑胚离了他掌心，震动反而更剧烈，裂纹里渗出暗红雾气，像伤口在渗血。
姬九黎的命纹突然灼亮，她睫毛颤了颤，推演残页\"唰\"地燃起幽火，灰烬却在空中凝成一柄小剑的形状，剑尖正指着剑胚裂痕。
\"这是......\"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前世你设下的'心剑封印'。\"
苏寒喉结滚动。
他记得前世斩落天道时，剑胚里封存过太多执念——被他斩的敌、被他负的人，都成了剑中囚。
可此刻姬九黎眼底的凝重让他心口发紧，她指尖轻轻抚过裂痕，又道：\"一旦触发，所有被封印的执念都会以实体形态复苏。
你以前......还封印过什么？\"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苏寒望着她眼尾泛红的模样，突然想起方才在记忆回廊里，她为了替他挡下命纹反噬，心口的黑血几乎浸透了素色裙裾。
他喉间发苦，伸手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有个曾救我性命的人，后来成了必须斩除的障碍。\"
话出口时，他分明看见姬九黎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没追问，只是将手覆在他手背，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在说\"我听着\"。
\"他是我年少时的救命恩师。\"苏寒闭了闭眼，前世画面如潮水涌来——雪夜破庙，老道士用半块炊饼救他性命；悬崖采药，恩师背着他摔断右腿；最后那夜，恩师的眼睛被天道侵蚀成血红色，手中的桃木剑捅进他左肩时，还在笑：\"小寒，动手吧，别让我变成吃人的魔。\"
\"我亲手斩了他的头。\"苏寒声音发哑，\"但他最后说，想再看一眼当年破庙里的月亮。
我把这句话封进了剑胚。\"
姬九黎突然攥紧他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在发颤，像藏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剑胚又震了一下，这次裂纹里飘出一缕淡青色的烟，带着点艾草香——是老道士常用的药味。
\"必须进剑胚找心脉之源。\"苏寒突然抽回手，指尖按在剑脊上，\"再拖下去，剑胚会反噬，连带着共命封印......\"
\"我和你一起。\"姬九黎伸手就要碰剑胚，却被一道金光弹开。
她踉跄半步，腕间玉镯碎了半块，露出底下淡青的血管。
\"只有宿主能进入......\"林无涯的传音又响起来，比之前更弱，\"但你可以通过'心剑共鸣'引导他。\"
苏寒盯着姬九黎发红的手腕，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他闭目凝神，神识如游丝般钻进剑胚——下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这是片破碎的剑意世界。
无数断刃悬浮在空中，像是被碾碎的星辰，暗红雾气里飘着细碎的光影，那是被封印的执念碎片。
正中央悬浮着一颗跳动的\"剑心火\"，赤金中带着点幽蓝，像活物般收缩舒张。
他刚要抬步，脚腕突然被什么缠住。
低头看时，竟是一截断裂的桃木剑，剑身上还沾着已经发黑的血。\"小寒。\"
沙哑的呼唤从背后传来。苏寒僵在原地，慢慢转身。
老道士站在剑心火前，穿着他最爱的月白道袍，发间的桃木簪还是当年那根，只是左眼窝空着，血从那里流下来，在道袍上染出朵狰狞的花。
他手里握着半把断刃——正是当年苏寒斩下他头颅的那柄剑。
\"你说要封我看月亮的愿望。\"老道士笑了，可那笑比哭还难看，\"可你让我在剑里看了三百年月亮，每夜都是血月。\"
苏寒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他能感觉到剑心火的温度在下降，老道士每说一个字，那团火就暗一分。
\"你说要斩天道，护苍生。\"老道士举起断刃，刀尖抵在自己心口，\"可你护得了苍生，护得住你身边的人么？\"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剑心火上，\"你看，你现在连这把剑都护不住。\"
苏寒想去抓他，可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老道士的身影开始透明，他却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寒，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他抬手，指尖点向剑心火，\"我最后悔没在你斩我之前，先斩了你这颗剑心。\"
\"不要——！\"
苏寒嘶吼出声时，剑心火\"啪\"地熄灭。
整个剑意世界开始崩塌，断刃如暴雨坠落，砸在他神识上，疼得他几乎要昏过去。
外界的破劫剑胚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裂纹里渗出黑血般的液体，滴在地上冒起青烟。
\"他要回来了......\"林无涯的传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那个真正的弑天者！\"
苏寒猛地睁眼，额角全是冷汗。
他看见姬九黎正跪在他身侧，手按在他心口，命纹发出幽蓝光芒——是心剑共鸣的力量。
她的指尖在抖，嘴唇抿得发白：\"里面......怎么了？\"
苏寒没有回答。
他望着手中的破劫剑胚，此刻剑身的裂纹里，正缓缓爬出一只漆黑的手，指甲尖锐如刀，每爬动一分，剑胚就多一道裂痕。
而在那只手的手腕上，缠着一截褪色的红绳——和他前世斩落天道时，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