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谷里那股子与世隔绝的宁静气儿，在我捏碎那神格雏形、嚷嚷完“众生皆可成神”的疯话之后，就跟被戳破的皮球似的，嗤嗤漏了个干净。
夜无珩站我旁边，一身玄衣融在将散未散的晨雾里，跟尊煞神似的。他没问我打算怎么“聊”，也没拦着我发疯，就一句“正合我意”，摆明了是要跟我把这天捅个窟窿出来。
行，有这疯子在旁边杵着，底气都足三分。
我活动了下手腕，感觉浑身筋骨噼啪作响，不是以前那种虚浮的胀痛，而是实实在在的力量感，像是被打磨了千百遍的精铁，沉甸甸地嵌在血肉里。胸口那窟窿也只剩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痒痒的，提醒着之前那场要命的厮杀。
“走吧。”我抬脚就往谷外走，步子迈得又稳又急。这鬼地方美则美矣，待久了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子安逸，能把人的锐气都磨平了。再不出去活动活动，我怕自己真成了那被桃花雪泡酥了的泥菩萨。
夜无珩没言语，一步不落地跟在我身侧。
刚踏出那被藤蔓遮掩的谷口，一股子截然不同的、带着焦土和血腥味儿的风就扑面而来，呛得我眯了眯眼。外头还是北疆那副鬼样子，荒凉，冷硬，跟谷内简直是两个世界。
还没等我深吸一口这熟悉的“自由”空气，头顶上那片灰蒙蒙的天，毫无征兆地——变了。
不是乌云汇聚，也不是雷电交加。是整片天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拧了一把，骤然阴沉下来，颜色变得如同凝固的污血，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暗红。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如星海又冰冷如玄铁的意志，如同实质般轰然降临！直接压在我的神魂之上！
我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旁边的夜无珩猛地伸手扶住我，周身寒气瞬间爆发，试图抗衡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天道……”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锐利如刀，望向那片暗红色的天空。
天道？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这玩意儿还真存在？而且看样子，是冲我来的？！
紧接着，一道没有任何感情、仿佛由无数规则符文凝聚而成的、冰冷宏大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直接在我和夜无珩的识海中炸响！
【天道昭昭，法则煌煌！】
【今有异数凤轻尘，身负混沌，不入轮回，亵渎神墓，强碎神格，扰乱秩序，其行逆天！】
【特降天道审判：自即日起，凡金丹期以上修士，百年之内，灵力枯竭，神魂溃散，身死道消！此乃尔等容纳异数、扰乱乾坤之共业！】
【异数凤轻尘，为祸根源，天道标记，历劫之时，雷罚加倍！以儆效尤！】
这审判……不是冲我一个人来的！是冲着所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因为我这“异数”，整个大陆高阶修士的阳寿，就剩一百年了？！还他妈是灵力枯竭、神魂溃散这种不得好死的法儿？！
而我，罪加一等，以后挨雷劈都得是双份的？！
我懵了一瞬，随即一股邪火“噌”地就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
“我去你娘的天道！”我猛地站直身体，也不管那压在神魂上的恐怖意志了，指着那片暗红色的天空破口大骂，声音都气得变了调，“老娘刨你家祖坟了？！神墓是他们要开的！神格是他们要抢的！魔皇是他们自己没管好跑出来捅人的！关我屁事！凭什么把这口黑锅扣我头上？！还连坐？！你他妈讲不讲道理！！”
什么狗屁天道！根本就是个欺软怕硬、胡乱甩锅的糊涂蛋！有本事去找魔皇啊！去找那些发布通缉令的王八蛋啊！盯着我一个差点死里头的人往死里整？！
夜无珩紧紧握着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没像我这幺失态，但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杀意和冰寒，几乎要实质化。他仰头看着天道意志降临的方向，声音像是淬了万载寒冰：
“欲加之罪。”
四个字，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那天道意志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反抗，暗红色的天空剧烈地翻滚起来，一股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巨山般压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我们这两个“逆天者”碾成齑粉！
我咬紧牙关，混沌珠子在丹田里疯狂运转，暗金色的光芒透体而出，硬生生扛着这股足以让化神修士都崩溃的威压。信仰池的光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补充着身体的损耗。
想让我跪？没门！
就在我感觉骨骼都在咯吱作响，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恐怖的威压却又如同潮水般，毫无征兆地退去了。暗红色的天空缓缓恢复成原本的灰蒙，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只是幻觉。
只有识海中那冰冷的天道审判余音，和体内飞速消耗的信仰之力，证明着刚才的一切真实无比。
我脱力地靠在夜无珩身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妈的……”我低骂一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这梁子……结大了。”
夜无珩扶着我，目光依旧冰冷地扫视着天空，确认那天道意志确实暂时离开了。他低头看我，眼神复杂。
“百年……”他重复着这个期限，语气凝重。
我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和……可能是刚才太激动憋出来的眼泪？胸口因为愤怒剧烈起伏着。
是，百年。对所有金丹以上修士的死亡倒计时。
而这口天大的黑锅，结结实实扣我凤轻尘头上了。
可以想象，这道“天道审判”传开之后，整个大陆会是什么反应。那些原本就觊觎神格、对我发布通缉令的势力，恐怕会更加疯狂。而那些原本中立，甚至可能对我有几分同情的高阶修士，在自身性命受到最直接威胁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选择……用脚指头都想得到。
我从“三界公敌”，直接升级成了“三界灾星”、“必杀之人”！
前路，瞬间从艰难模式，切换成了地狱难度。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看向远方那片因为天道审判而显得更加阴沉压抑的北疆荒原，扯出一个带着狠劲的笑。
“行，天道是吧？”
“你不是说我是异数，是祸根吗？”
“你不是要罚尽天下金丹吗？”
我抬手指着那灰蒙蒙的天，一字一顿，像是在立誓，又像是在宣告：
“这救世的活儿，你不想干，甩锅给我……”
“那老娘就偏要试试！”
“看是我这‘异数’先被你搞死，还是我先把你定的这狗屁规矩，给掀了！”
救世？
不。
是砸烂这个不公的世道，再按我的想法，重塑一个！
夜无珩站在我身侧，玄色衣袖在荒原的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始终萦绕在他周身的、冰冷的杀意，此刻却仿佛与我那狂妄的宣言产生了某种共鸣，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无所畏惧。
天道审判？
那就来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