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又像是被扔回了乱葬岗那个埋尸坑。胸口那个破洞漏风漏得厉害，冻得我灵魂都在打颤。脑子里跟有几千根针在扎，那是强行催动轮回井的后遗症，疼得我想骂娘，却连动动嘴皮的力气都没有。
死了吗？
好像又没有。
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下下，笨拙地擦着我的脸。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像是怕碰碎了我。
“……姐姐……醒醒……”
“……喝点水……”
有微凉的液体，顺着干裂的嘴唇缝隙渗进来，带着点土腥味，但确实缓解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
我费力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夜无珩那张放大的俊脸。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混着干涸的血迹和泥污，眼睛肿得像核桃，嘴唇也干得起了皮。他跪坐在我旁边，手里攥着一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正蘸着一个破碗里的水，一点点湿润我的嘴唇。
见我睁眼，他先是一愣，随即那双红肿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瞬间落满了星光。
“姐姐！你醒了！”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惊喜得差点跳起来，又赶紧稳住手里的破碗，生怕洒了水。“你……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以为你……”
他说着，眼圈又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混着脸上的污迹，划出两道清晰的痕。
我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头那点火气莫名其妙就散了。跟个傻子计较什么。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四周。这是一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石洞，不大，勉强能容纳两三个人，洞口被一些枯草和石块潦草地遮掩着，透进些许天光。身下垫着些干草，还算干燥。
“这……是哪儿？”我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风箱。
“我也不知道，”夜无珩抽了抽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我背着你……走了好久……找到这个洞……就躲进来了。”
他背着我？我愣了一下，看向他单薄的身板。就他这十五岁的小身板，背着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在戈壁里走了好久？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他小声补充：“我……我以前练武，力气大。”说完，还下意识挺了挺瘦弱的胸膛，随即又因为牵动了不知哪里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吸了口冷气。
我这才注意到，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上，也添了不少细小的划伤和淤青，衣服更是破得不成样子。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
“水……哪来的？”我问。
他献宝似的把那个破碗往我面前凑了凑：“那边有个小水洼，水不多，还有点浑……我、我滤了好几遍才敢给姐姐喝。”他指了指洞口的方向。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捧着破碗的样子，那双原本执掌生杀大权、翻云覆雨的手，此刻笨拙地捧着个乞丐碗，只为给我弄点脏水喝。
妈的，这画面真他娘的……诡异。
我试着动了动身体，剧痛瞬间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左肩和右腿，疼得我眼前发黑，闷哼出声。
“姐姐别动！”他立刻慌了，放下碗，手足无措地想按住我，又不敢用力，“你伤得好重……我、我找不到药……”
我闭了闭眼，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一团糟。灵力彻底枯竭，经脉多处受损，神魂萎靡，空间也死气沉沉，轮回井更是感觉不到丝毫波动，像是彻底报废了。胸口那空落感依旧，像个无底洞，不断汲取着我微弱的生机。
惨。真惨。
比刚从乱葬岗爬出来那会儿还惨。
至少那时候，还有个逆天空间当金手指。现在倒好，金手指快把自己玩废了。
“姐姐……你饿不饿？”夜无珩的声音把我从自嘲中拉回来。他不知从哪儿摸出半个干瘪发硬的、像是被什么动物啃过的野果，递到我嘴边，眼神期待，“我找到的，你尝尝？”
看着那沾着泥巴、品相堪忧的野果，再看看他那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我嘴角抽了抽。
算了，总比没有强。
我勉强张开嘴，就着他的手，小口咬了一下。果肉干涩发苦，难吃得要命，但我还是咽了下去。
他见我吃了，眼睛立刻弯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奖励，自己也拿起另外半个，小口小口地啃着，明明酸得直皱眉头，却还努力做出很好吃的样子。
“姐姐，你放心，”他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保证，眼神异常认真，“我会保护你的！虽然……虽然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我会努力想起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看着他这副信誓旦旦又纯良无比的模样，再想想他以前那副高岭之花、偏执病娇的德行……
我忽然觉得，这忘情蛊……好像也不是全无好处？
至少，现在这个黏人的“小奶狗”，比那个心思深沉、动不动就要掐我下巴的摄政王，顺眼多了。
就是……太他妈黏人了点。
我喝口水，他眼巴巴看着。
我动一下，他立刻紧张地问痛不痛。
我闭上眼想休息，他就守在旁边，一会儿探探我的鼻息，一会儿摸摸我的额头，生怕我悄无声息地挂了。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终于忍不住，烦躁地开口。
他立刻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兔子，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抱着膝盖坐到角落，但那双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瞟过来。
我叹了口气，拿他没辙。
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听着洞外戈壁的风声，还有身边那个“小奶狗”均匀的呼吸声。
前路茫茫，追兵未退，自身难保。
还他妈得奶孩子。
这日子，真是过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