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铮那句“到家收拾行李时小心点”像根小钩子。
苏砚下了车没回主卧，直接拐去老宅储物间——旧行李箱还在角落吃灰，锁扣上的灰被她手指抹出条白道。
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弹开，霉味混着旧纸页的气息涌了出来。
她翻到箱底，半箱资料里夹着一本硬壳笔记本，封皮磨得发毛，“苏明远实验记录”几个字被摩挲得几乎褪成白痕。
“爸爸的字。”苏砚喉结动了动。
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钢笔字爬满纸背，“砷化镓掺杂比例”“指令集容错机制”这些词映入眼帘，最后一页还夹着一张照片——两个穿蓝布工装的男人站在实验室门口，戴眼镜的老人手里举着一块硅片，年轻点的那个正冲镜头笑，是二十来岁的苏父。
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发麻，林疏桐的语音消息炸了过来：“姐妹我刚扒了三个小时内网！这个戴眼镜的是魏崇山，90年代军工所首席架构师，当年跟你爸组过‘芯片攻坚小组’，后来退休了据说在城郊种菜呢？”
苏砚把照片拍给她：“把定位发给我。”
魏崇山的小院比想象中好找。
篱笆上挂着“非请莫入”的木牌，门没锁，她刚跨进去就听见吼声：“都说多少次了！有机肥料要发酵满三十天——”
老人拎着粪勺扭头，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瞪圆。
粪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泥水溅脏了苏砚的小白鞋。
“您是魏教授？”苏砚掏出笔记本递过去。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碰了碰封皮，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掀开第一页，喉结动了动：“小苏的笔记……他走那年，我去医院看他，他攥着我手腕说‘老魏，这条路得有人接着走’。”
苏砚蹲下身捡起粪勺，抬头时看见老人抹了把脸：“跟我来。”
地下室的铁皮柜落了一层灰，魏崇山用袖口擦了擦锁眼，钥匙转了三圈。
抽屉拉开的瞬间，苏砚凑近——泛黄的图纸上“国产指令集架构草案V3.0”几个字刺得她心跳加速。
“08年我们就试过。”老人指了指图纸角落的红笔批注，“但那会儿光刻机卡脖子，材料跟不上，项目黄了。”他推了推眼镜，“现在程氏有星芒芯片的基础架构，要是能把这个融进去……”
苏砚的手机已经按出了程砚铮的号码：“来城郊魏教授家，带上王景行。”
半小时后，程砚铮的西装裤沾了草屑，王景行抱着笔记本电脑撞开院门。
魏崇山的小客厅挤得像实验室，图纸摊了满桌，王景行推眼镜的频率比开会时快三倍：“指令集兼容度能提到70%！沈思远那小子上次还说现有架构扩展性不够——”
“明天成立基础架构预研组。”程砚铮突然开口。
他手指点着图纸上的“自主可控”四个字，“沈思远牵头，魏教授当顾问。”
魏崇山笑得满脸褶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敲敲键盘？”
“您负责挑刺儿。”苏砚把润喉糖塞给老人，“程总说了，挑出一个漏洞奖一盒草莓味的。”
程砚铮没接话，目光扫过苏砚发间——她早上出门时别了一朵小蓝花，是从魏教授院里摘的。
深夜，程家书房的台灯还亮着。
苏砚趴在桌上，笔记本摊开，魏教授给的图纸压在胳膊底下。
程砚铮端着牛奶推门进来，看见她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的泪——她翻到笔记最后一页，苏父用红笔写着“阿砚周岁，要带她看中国芯亮起来”。
“你爸爸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他声音低得像叹息。
苏砚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图纸里：“他要是看见你砸咖啡杯的样子，肯定会说‘这女婿脾气得改改’。”
程砚铮屈指敲了敲她脑门，转身时瞥见图纸边缘的批注——“2025全球科技峰会，星芒芯片要站上c位”。
他低头看表，2025还有两年零三个月，足够了。
次日晨会。
王景行抱着一摞设计图冲进会议室，投影仪的蓝光映得他眼镜片发亮：“关于新一代星芒 - 2的架构优化——”
苏砚晃了晃手里的润喉糖盒，程砚铮的目光从图纸上抬起来，两人同时听见窗外喜鹊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