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的海风有点邪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二柱子裹着厚棉袄蹲在了望塔上，正打盹呢，冷不丁看见远处暗礁群里闪了点红光，揉揉眼睛再瞅，没错，是火光！
“东家！暗礁上有火！”他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
林默刚在船舱里研究海图，听见喊声赶紧往外跑，扒着船帮举起望远镜。暗礁群跟龇牙咧嘴的恶鬼似的，黑黢黢地戳在海里，最中间那块最大的礁石上，果然有团火苗在晃，看着像堆篝火，又没那么旺，倒像是谁点了堆树枝在取暖。
“不对劲。”赵伯也凑过来看，“这鬼地方除了海鸟没活物，哪来的人？”
林默心里打了个突，叫上老张头和四个精壮水手，提着灯笼乘小艇往暗礁划。海浪拍在礁石上“哗哗”响，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冰凉，离着还有丈远，就闻见股血腥味。
等小艇好不容易靠上礁石，林默举着灯笼一照，倒抽一口冷气。礁石上躺着个穿阿拉伯长袍的汉子，脸膛晒得黢黑，胸口破了个大洞，血把袍子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还有口气，眼睛半睁着，看见林默，突然挣扎着往怀里摸，手都抖得不成样。
“是……是三佛齐的船队……”汉子咳着血，血沫子从嘴角往外冒，“他们跟……跟希腊人联手了……在阿拉伯海……伏击你……”
老张头赶紧给他喂了口淡水，汉子呛了两下，总算缓过点劲，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着的东西，塞给林默：“拿好……这个……”
林默解开油布，里面是卷羊皮卷，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迷宫似的绕来绕去，中心用红墨水标着个名字，看着像外文，旁边还有人用汉字注了音：波塞冬。
“波塞冬？”林默皱起眉，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本西域商队带的书上见过，“希腊的海神？”
汉子艰难地点点头，眼睛突然直了，死死盯着林默的袖口。林默这才想起，伽鲁达的羽毛融在袖子里，这会儿被灯笼光一照，隐隐透着点金红色的光。
“伽鲁达的……羽毛……”汉子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是见了鬼，“你可知……希腊人说……湿婆是‘伪神’……他们要……要毁了祭坛……”
话没说完，他脑袋一歪，手“啪嗒”掉下去，彻底没气了。
海风吹过暗礁，带着股咸腥味，把篝火吹得“噼啪”响。林默捏着羊皮卷，指节都捏白了。三佛齐的船队他知道，之前在南海就跟他们打过交道，一群见钱眼开的货，可跟希腊人联手，还扯上了海神纷争，这事儿就复杂了。
“东家，你看那边！”老张头突然指着远处，声音发颤。
林默抬头一看，远处海平面上冒出几个黑影，借着月光能看出是船帆的轮廓，隐隐还有号角声飘过来，“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是冲咱们来的？”随手握紧了腰间的刀。
“不好说，但肯定不是善茬。”林默把羊皮卷揣进怀里，用油布裹了三层，“先撤！回大船！”
几人七手八脚把阿拉伯商人的尸体抬上小艇——总不能让他喂鱼。划回去的路上，林默心里翻江倒海。希腊人信波塞冬，印度教信湿婆，这俩神据说在神话里就不对付，现在他们的信徒居然因为这事儿打起来了？还把自己卷了进去？
“三佛齐那帮孙子，八成是想借希腊人的手除掉咱们，他们好独占南海到红海的航线。”赵伯啐了口唾沫，“之前就跟咱们抢过生意，被鳄鱼族揍了一顿，现在是找帮手来了。”
林默没说话，脑子里全是那汉子最后那句“湿婆是伪神”。伽鲁达一族为了护着湿婆的祭坛，连人类都敌视，要是知道希腊人想毁祭坛，怕是得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阿拉伯海那边，怕是要变成战场。
回到“破浪号”，林默赶紧召集所有人。把羊皮卷摊在桌上，指着上面的阵法：“看见没？这是个伏击阵，三佛齐的船从左边包抄，希腊人的船守右边，中间这块海域有暗流，咱们的船进去就难掉头。”
他又指着“波塞冬”三个字：“这是希腊海神，他们的信徒手里估计有啥厉害玩意儿，跟伽鲁达的神火差不多，都带神力的。”
二柱子听得直咧嘴：“那咱咋办？绕路走？”
“绕不开。”林默摇摇头，“阿拉伯海是去红海的必经之路。而且他们既然设了伏，肯定料到咱们会绕，说不定早就布下后手了。”
他摸了摸袖子里那股暖意，突然有了主意：“赵伯，让鳄鱼族的弟兄们准备好，待会儿要是打起来，让他们潜水里，专咬船底！老张头，把所有铁炮都擦亮，炮弹上抹点焚天珠的粉末——之前试过，这玩意儿能破邪门的神力。”
又转头对通讯兵说：“发信号给后面护航的小船，让他们靠拢，呈三角阵形，别给他们包抄的机会。”
大伙儿刚忙开，了望塔上又喊：“东家！来船挂的是希腊国旗！还有三佛齐的蛇旗！”
林默深吸一口气，走到船头。远处的船队越来越近，希腊船的船头雕着个持三叉戟的神像，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三佛齐的船上则盘着木雕的大蛇，看着阴森森的。
“他们好像看见咱们了！”赵伯握紧舵盘，“在加速！”
林默没动，只是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船，突然想起暗礁上那个阿拉伯商人。他到底是谁？为啥会知道伏击的事？又为啥要拼死把消息送出来？这些疑问现在没时间琢磨，眼下最重要的是闯过这关。
他摸了摸怀里的羊皮卷，又感受着袖子里伽鲁达羽毛的暖意，突然觉得这趟远门，遇见的不光是风浪，还有数不清的恩怨。湿婆和波塞冬的旧怨，三佛齐的贪心，伽鲁达的守护……所有的事都缠在了一起，像张密不透风的网。
“吹号！”林默突然喊了一声，“告诉他们，想打架，咱们奉陪到底！”
“破浪号”的号角声“呜呜”响起，在夜里传得老远，带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对面的船队似乎愣了一下，速度慢了点，但很快，他们的号角也响了起来，更急，更凶，像在宣战。
海浪拍打着船板，像是在给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敲鼓。林默望着漆黑的海面，知道今晚肯定睡不着了。但他没怕，反而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从南海到红海，一路闯过来，哪次不是硬仗？多这一次，怕啥？
“把灯笼都点上！”他朝着甲板喊，“让他们看看，咱‘破浪号’的弟兄，不是好欺负的！”
刹那间，船上的灯笼全亮了，火光映着船员们的脸，也映着鳄鱼族战士们龇牙咧嘴的模样。林默站在船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卷羊皮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你是三佛齐还是希腊人，不管你信波塞冬还是啥神，想挡老子的路，先问问这船、这人、这海里的弟兄们答应不答应！
远处的船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甲板上的人影。一场恶战，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