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奥森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从他原本以为的样子褪变，露出真实、荒唐且疯癫的底色。
“不信？”带他走入新世界的人犹嫌不够，用下巴点了点在伊恩奥森侧兜里振动的手机：“那就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伊恩奥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起电话的：“外公？”
电话对面的老人语言简短一如往常：“叫他接电话。”
伊恩奥森愣愣地将手机交给拉莱耶，就见他一脸轻松地和自己一直怀有惧意的外公聊起天。
“白鲨，发你的监控对比看到了？”拉莱耶偏着头，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希望你还没老眼昏花到连这点眼力都剩不下。”
对面的老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咳了一声才道：“如果这点眼力都没有，我年轻的时候就被人坑死了。你已经告诉伊恩了？”
——不然拉莱耶不会当着伊恩的面叫他白鲨。
“不然你还想占我多久的便宜？”拉莱耶撇嘴：“都是代号成员地位相同，凭什么我要叫你一声外公？”
“你收了我送给伊恩未来妻子的礼物。”老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不仅收了，还已经卖出去了，是吧，蝙蝠？”
“一顶王冠就想套住我，这种梦留着下辈子再做吧。”拉莱耶已经不耐烦打机锋了：“看出什么来了？给个准话。”
“现在的这个基德，才是十几年前我们追杀过的那个基德。”白鲨逐帧对比怪盗基德在躲避子弹时的动作和身形。
“成年人再怎么灵活也比不上青少年，就算是刻意扮演同一个人，在搏命的时候也难以顾及细节，每个人都会下意识使用自己最习惯的动作和角度。啧，蜘蛛这些年到底在忙活什么？”
现在白鲨手边有三份视频，一份是蜘蛛和snake与怪盗基德对峙时的视频，一份是黑羽盗一数年前被动物园“击杀”时的影像，一份是拉莱耶发过来的，现在盘旋在新大谷酒店上方和警察兜圈子的基德。
白鲨敢用自己数十年间鉴定珠宝从未失败的目力断言，现在新大谷酒店上方这个就是黑羽盗一，而非近年来把蜘蛛和snake耍得团团转的“新基德”。
“原来怪盗基德的本名是黑羽盗一啊。”拉莱耶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你们瞒着我？难道我的代号是假的？”
白鲨愣了一下才解释道：“可能是你刚加入动物园没几年，而且之前和基德一直没有交集，所以管理者没想起来吧。毕竟我们的重心是宝石，不是怪盗基德这个人。”
“唔......说的也对。”拉莱耶简单反思了一下自己——确实不能全怪动物园，他本身也对这份兼职不怎么上心。
当初为了把他顶替的亚恩奥森这个身份做得更完美，拉莱耶和白鲨进行了一些资源交换，那时的交往还属于两个没有利益冲突的黑色组织互帮互助。后来拉莱耶帮了白鲨点忙，又给动物园当了几次场外顾问，然后就顺理成章地被动物园邀请加盟。
考虑到光靠艾丽娅觅食暴露的风险还是有点大，拉莱耶同意了邀请。不过毕竟只是兼职，虽然有代号，但无论是拉莱耶本人还是动物园都没有太当回事，做的还是之前场外顾问的活儿。
这时，许久没出声的伊恩奥森打断了拉莱耶的思考：“所以，从你在拍卖会上把王冠拿出来开始，这些全都是为了怪盗基德铺设的陷阱吗？”
——那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和害怕都算什么？他甚至想过，如果外公因为拉莱耶暴露了王冠来源而要他的命时，自己要怎么求情，结果，这些从头到尾都是拉莱耶的计划，而自己只是计划中最不重要的一环？
他双目发红，蓝色的瞳孔周围几乎被红血丝全部覆盖，看起来可怜极了。
拉莱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针对的是老怪盗，你那么伤心干什么？白鲨，你外孙的事你来解决，我还有事，改天联系。”
“等等，”白鲨的声音中夹杂着兴奋和欣赏：“黑羽盗一现在的样子比十几年前他假死的时候还要狼狈，以我对日本警察的了解，他们根本不可能把黑羽盗一逼成这个样子。你做了什么？是那个组织的人吗？”
拉莱耶轻笑一声：“我怎么可能在警方眼皮子底下把他们带出来，只不过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罢了。”
他真的很想看看，被这个世界誉为一流、几近神化的怪盗和狙击手，到底谁更胜一筹。
*
夜空中，黑羽盗一的白色滑翔翼如同巨大的信天翁，优雅地划过月光。作为“被寺井黄之助扮演的怪盗基德”，他即将退场。
下方是闪烁的警灯与欢呼的人群，一切都按照黑羽快斗编写的剧本完美上演，他欣喜于儿子的成长，至于儿子今天能否成功——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然而，就在这一片喧嚣之上，一种顶尖猎手特有的直觉，让他后颈的寒毛骤然竖起。
那不是风，不是气流，是一种……冰冷的“视线”。
新大谷酒店天台上，赤井秀一站在楼顶边缘，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即便没有高倍狙击镜，他的眼睛就是最精密的仪器。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十字准心稳稳地套在滑翔翼的主骨架连接处。
“完美的目标。”他心中默念，语气毫无波澜。他的任务不是击杀，而是“威慑”和“教训”。击穿滑翔翼，迫使对方降落，足矣。
他的手指均匀地施加在扳机上，预压已经到了临界点。
就在子弹出膛前的那零点几秒，夜空中的白色魅影，毫无征兆地动了！
黑羽盗一并非看到了狙击镜的反光，而是基于对危险的顶级直觉和对气流、环境的超凡感知，进行了一次看似随性的、华丽的空中侧旋。
“咻——！”
一声经过消音的、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擦着滑翔翼的边缘掠过，在尼龙翼面上留下一道灼热的擦痕。
狙击手！ 黑羽盗一心中一震。以日本警察的水平，根本不会在如此远的距离进行如此精准的射击。
赤井秀一的眉头微微一动。巧合？还是……预判？ 该说不愧是怪盗基德吗？竟然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改变了飞行姿态，这绝非寻常。
赤井秀一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上膛，右眼再次锁定目标。这一次，他计算了提前量，预判了对方可能的闪避路线。
然而，空中的白色身影，开始了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死亡芭蕾。
黑羽盗一不再遵循单一的滑翔路线。他时而急速俯冲，借着大楼的玻璃幕墙折射月光制造视觉干扰；时而如同落叶般不规则飘动，每一次变向都精准地卡在赤井秀一呼吸的节奏点上。他仿佛不是在躲避子弹，而是在与一颗颗无形的子弹共舞。
“咻——！”第二枪，击穿了他一秒前所在位置的空气。
“咻——！”第三枪，擦着他的礼帽飞过，将帽檐打出一个焦黑的缺口。
赤井秀一的眼神从平静转为锐利的专注。他再次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这是一个将天空视为自己主场的……魔法师。对方的每一次移动，都充满了欺骗性与艺术性，完美地混淆了他的狙击直觉。
黑羽盗一在高速规避中，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是顶尖高手，一味闪避终会露出破绽。他必须反击，不是用暴力，而是用怪盗的方式。
他看准了前方一栋大楼外立面的巨型玻璃幕墙。
在赤井秀一的狙击镜中，目标正笔直地冲向那面巨大的“镜子”。他冷静地计算着，在对方撞上玻璃前，有最后一次清晰的狙击窗口。
他扣动扳机。
也就在这一瞬间，黑羽盗一猛地向空中撒出大把大把的闪光珠。这些微小的球体在月光下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多层次的光芒，不仅干扰了视线，更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形成了复杂的折射！
赤井秀一的视野里，瞬间出现了几十个因强光折射而产生的、扭曲的白色魅影！
两发子弹，一发穿透了其中一个幻影，击碎了后面的玻璃。一发没入黑暗，明明赤井秀一什么都没有看到，但狙击手的直觉告诉他，刚才有一枪射中了。
呼吸蓦地一紧，黑羽盗一强忍疼痛，利用强光的掩护和人们对“撞向玻璃”这一行为的心理盲区，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直角拉升，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旁边两栋大楼形成的阴影峡谷之中。
赤井秀一失去了目标。
他没有愤怒，没有沮丧，只是缓缓收起了枪，站起身。他点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融入清冷的月光。
他看着那片依旧闪烁着零星光芒的夜空，脑海中回放着对方那神乎其技的飞行轨迹。
“怪盗基德……”他低声自语，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我记住你了。”
而在远方，不得不降落在预定地点之外的地方的黑羽盗一半跪于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中仍残留硝烟的气息，虽然只是橡皮弹，可冲击力依旧惊人。如果是真的子弹，恐怕他今天真的会死。
“真是......可怕的家伙。”他抹去嘴角的鲜血，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遇到值得尊敬的对手时才有的兴奋，“下次见面，希望能为你准备更精彩的魔术。”
炫技完成的老怪盗转头离开，现在的他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那里。
至于还留在酒店里的儿子......
自己的计划，就自己完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