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宫门，如同巨兽蛰伏，在沉沉夜色中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陆寒江手持紧急军情的令牌，带着林微熹以及一小队绝对核心的皇城司精锐，叩响了厚重的宫门。守门禁军验过令牌，不敢怠慢，层层通报。
约莫一炷香后，宫门才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一名身着紫袍、面白无须的大太监迎了出来，正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总管高公公。
“陆指挥使，深夜入宫，所为何事？”高公公声音尖细，带着惯常的谨慎，目光在陆寒江身后戴着兜帽、低着头的林微熹身上扫过，带着一丝探究。
“高公公，本官有十万火急之事，需即刻面圣。”陆寒江拱手，语气沉凝，“事关‘烛龙’逆党与宫闱安危。”
听到“烛龙”二字，高公公脸色微变，不再多问，侧身引路：“皇上已在养心殿等候，指挥使请随咱家来。”
一行人沉默地行走在空旷的宫道上。月光清冷，将宫殿的琉璃瓦映照得一片惨白。四下寂静，只有他们一行人规律的脚步声和甲胄轻微的摩擦声回荡，更添几分肃杀。
林微熹这还是第一次深夜入宫，感受着这与白日截然不同的、深沉而压抑的气氛，不由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往陆寒江身边靠了靠。她摸了摸袖袋里藏着的那把青铜钥匙，又摸了摸另一个口袋里以防万一塞进去的几块玫瑰酥，感觉心跳才稍微平稳了些。
【关键时刻，还是点心能镇魂……】她暗自嘀咕。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年轻的皇帝并未安寝，穿着常服坐在御案后，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与凝重。显然，陆寒江此前密奏的内容，已让他寝食难安。
“臣陆寒江，参见陛下。”
“民女林微熹，参见陛下。”林微熹也跟着笨拙地行礼。
“平身。”皇帝抬手，目光锐利地看向陆寒江，“陆爱卿，深夜入宫，可是‘烛龙’一案有了重大进展？”
“回陛下，”陆寒江言简意赅，将柳如烟招供、中毒身亡以及其临死遗言“宫里…old place…先帝…他回来了”等重要信息禀明，最后沉声道，“臣推断，‘烛龙’首领‘尊者’及其核心据点，还有《万里江山图》真迹，极有可能就隐藏在宫闱深处的某个‘老地方’。‘七星连珠’之期迫在眉睫，臣恳请陛下下旨，允臣彻查宫廷，揪出内应，阻止逆党阴谋！”
皇帝听完，沉默良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宫闱之内，竟藏着如此巨大的隐患！这不仅是威胁他的皇位，更是动摇国本！
“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站起身，眼中怒火与决然交织，“高伴伴，传朕口谕，即日起，宫中一切人等，皆需配合陆指挥使调查，不得有误！凡有阻挠者，以同谋论处！”
“老奴遵旨！”高公公躬身领命。
皇帝又看向陆寒江，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信任与托付：“陆爱卿，朕将宫廷安危，乃至江山社稷，托付于你了！务必……在‘七星连珠’之前，将此獠揪出！”
“臣，万死不辞！”陆寒江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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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皇帝的口谕，陆寒江在宫中行事便有了绝对的权力。他立刻以加强宫中戒备、演练防务为名，调集可靠人手，对皇宫各区域进行拉网式排查。
然而，皇宫占地广阔，殿宇楼阁成千上万，亭台水榭不计其数，更有无数不为人知的密室暗道。要在短短两天内找到一个特定的“老地方”，无异于大海捞针。
“柳如烟说‘old place’，还提到了‘先帝’……”林微熹一边啃着作为“夜宵”送来的茯苓饼，一边蹙眉思索，“宫里什么地方，既够‘老’，又能和先帝扯上关系呢？”
陆寒江看着皇宫的布局图，沉吟道：“与先帝关系密切之处，无非是养心殿、乾清宫、御书房等理政之所，或是先帝生前常去的园林殿阁。但这些地方如今要么是陛下在用，要么时常有人打理，想要长期隐藏而不被发现，难度极大。”
“除非……”林微熹眼睛一亮，“是那种已经被遗忘的，或者……名义上已经废弃不用，但实际上别有洞天的地方！”
“废弃……”陆寒江目光一凝，“冷宫！”
皇宫西北角，有一片相对独立的区域，那里是历代安置失宠妃嫔的冷宫。随着时间推移，有些殿宇早已彻底荒废，人迹罕至，藤蔓缠绕，正是藏匿的绝佳场所！
“而且，”林微熹兴奋地补充，“我小时候听宫里老嬷嬷讲过古，说先帝在位后期，好像有一位极为宠爱的妃子，因为牵扯到某种禁忌（据说是研究了什么不该研究的东西），被打入冷宫，后来郁郁而终。她居住的殿宇，好像就叫……‘凝香殿’？之后就彻底封存了，再无人敢靠近，渐渐就成了宫里的禁忌话题，可不就是个被遗忘的‘老地方’吗！”
凝香殿！先帝宠妃！禁忌！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这里！
“立刻去凝香殿！”陆寒江当机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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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殿位于冷宫区域的最深处。
越是靠近，周遭环境就越是破败荒凉。月光下，残破的宫墙投下扭曲的黑影，荒草没膝，夜枭的啼叫声偶尔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殿门被巨大的铜锁锁住，上面贴满了已经发黄、字迹模糊的封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混合着植物腐烂和淡淡异香的气味。
陆寒江示意手下撬锁。沉重的铜锁应声而落，封条被撕开。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殿门。
殿内更是破败不堪，家具东倒西歪，布满蛛网，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然而，与这破败景象格格不入的是，在庭院中央，竟然生长着一大片异常茂盛、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牡丹！时值深秋，本非牡丹花期，但这些牡丹却开得妖异而灿烂，散发着那股若有若无的、与金牡丹和皇陵祭坛相似的异香！
“这花……”林微熹蹲下身，仔细查看，“颜色不对，香气也不对……像是用特殊方法培育的。”她想起《九霄秘录》中似乎有关于用药物和阵法催生异卉、用以掩盖气息或作为标记的记载。
陆寒江的目光则落在了那片牡丹花丛中央。那里的泥土颜色似乎与周围略有不同，更加湿润，而且……几株牡丹的根系似乎有些松散，不像旁边那样紧紧抓着泥土。
他走上前，用剑鞘轻轻拨开那几株牡丹的根部。
果然！下面的泥土非常松软！他示意手下拿来铁锹，小心地挖掘起来。
挖了不到一尺深，铁锹便碰到了坚硬的物体。清理开泥土，露出的赫然是一块巨大的、边缘整齐的青石板！石板上没有任何装饰，只在中心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与周围石纹几乎融为一体的莲花状凹陷！
林微熹凑过来一看，立刻从贴身荷包里取出那把青铜钥匙，对比了一下莲花凹陷的内部结构。
“形状……完全吻合！”她激动地道。
陆寒江接过钥匙，深吸一口气，将其缓缓插入莲花凹陷中。
“咔嚓……嘎吱……”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从地底传来！紧接着，整块青石板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古老尘埃和异香的冷风，从洞内呼啸而出！
找到了！通往“烛龙”最终巢穴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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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幽深，仿佛通往九幽之地。那冰冷的寒风和浓郁的异香，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明白，这下面，就是“烛龙”的老巢，是“尊者”藏身之处，也是“九霄阵”可能启动的地方。里面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前所未有的危险。
陆寒江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眼神锐利如刀。他并没有立刻下令进入。
“大人，属下愿先行探路！”一名暗卫抱拳请命。
“不必。”陆寒江抬手阻止，“下面情况不明，贸然进入，恐遭不测。‘尊者’苦心经营此地，绝不会没有防备。”
他转向林微熹，语气凝重：“你留在上面。”
“不行！”林微熹想也不想地拒绝，紧紧攥着那把钥匙，“钥匙在我这儿！而且，下面万一有什么机关阵法，我去了还能帮上忙！再说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异常坚定，“你都去了，我怎么能一个人留在上面……”
最后这句话，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陆寒江心上。他看着她倔强而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妥协了。“……跟紧我。”
他随即开始部署：“第一队，守住入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宫里的人！”
“第二队，在外围策应，若有异动，立刻发射信号，强攻接应！”
“第三队，随我下密道！”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皇城司的精锐们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高效运转。
陆寒江又对高公公低声道：“劳烦公公立刻回禀陛下，已找到逆党巢穴入口，臣将即刻进入清剿。请陛下坐镇中枢，稳定朝局，并……做好最坏的准备。”
高公公脸色肃然，重重点头：“咱家明白！陆指挥使……万事小心！”
一切准备就绪。
陆寒江最后检查了一遍自身的装备，又看了一眼身旁虽然紧张却努力挺直脊背的林微熹。
他伸出手，不是拉她，而是轻轻拂去了她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枯叶，动作自然而轻柔。
“走吧。”他声音低沉，率先踏入了那幽深的洞口。
林微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和那把冰凉的钥匙，紧随其后。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第二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