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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矿场的炸药引线被掐断时,苏棠的靴底还沾着矿道里的黑泥。萧玦将她护在身后,龙渊剑上的血珠滴落在枯草上,晕开一朵朵暗色的花。安王的五千死士半数被歼,剩下的溃散在山林里,卫凛正带着禁军清剿,远处的火把连成蜿蜒的长龙,像条蛰伏的赤蛇。

“他跑不了。”萧玦用衣袖擦去她脸颊的灰,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赵老将军的人已经封死了所有下山的路。”

苏棠点点头,却总觉得心口发闷。安王筹谋这么久,不可能只靠五千死士和几箱炸药。她想起王显临死前提到的“毒蛊”,想起天牢杀手腰间的狼牙吊坠,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在脑海里串联成线。

“我们去冷宫。”苏棠抓住萧玦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濡湿了他的衣袖,“安王的真正杀招不在矿场,在冷宫。”

萧玦的瞳孔骤然收缩。冷宫是他童年的噩梦,是淑妃去世后先帝囚禁他的地方,更是安王当年监工修建的——那里的密道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复杂。

“备马!”他当机立断,翻身上马时,肩膀的旧伤被牵扯得发疼,却浑不在意。

夜风吹过荒芜的宫墙,冷宫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门环上的铜锈在月光下泛着青黑。推开时,一股混合着霉味与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杂草没过膝盖,只有正屋门前的石阶被踩出清晰的脚印,显然刚有人来过。

“他果然在这里。”萧玦握紧长剑,护着苏棠往里走。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火,隐约传来沙哑的笑声。

推开门的瞬间,苏棠倒吸一口凉气。

安王坐在淑妃当年的梳妆台前,手里把玩着一个黑陶蛊罐,罐口爬着几只通体碧绿的虫子,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的亲兵倒在地上,咽喉处都有两个细小的血洞,显然是被蛊虫所害。

“七侄儿来得正好。”安王转过身,脸上带着疯狂的笑,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像结了层霜,“快来看看,这是你母妃当年最喜欢的‘玉蜂蛊’。”

苏棠的心脏猛地一沉。玉蜂蛊是南疆秘术,以活人精血喂养,中蛊者会像被万蚁啃噬,最终七窍流血而亡——淑妃的死因卷宗里,恰好记载着“七窍流血,状似中邪”。

“是你!”萧玦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龙渊剑的剑尖剧烈晃动,“母妃是被你下蛊害死的!不是父皇,也不是镇北王!”

“是,也不是。”安王慢条斯理地打开蛊罐,一只玉蜂蛊爬上他的指尖,他却毫不在意,“当年是父皇默许的。他怕你母妃把镇南侯府的兵符交出去,更怕你长大后报仇,所以让我用蛊毒‘体面’地送走她。”

他凑近蛊罐,像是在欣赏稀世珍宝:“这蛊虫很乖,只要按时喂血,就会安安静静待在宿主身体里。可一旦断了血食……”他突然将蛊罐砸向地面!

玉蜂蛊四散奔逃,苏棠眼疾手快地拉着萧玦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一只蛊虫爬上了萧玦的靴底,尖细的口器刺破布料,钻进了他的皮肉。

“萧玦!”苏棠想去拍掉,却被安王的长剑拦住。

“别碰他!”安王的剑刃抵在苏棠咽喉,“这蛊虫认主,你碰了,他只会死得更快。”

萧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能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从脚踝蔓延开,像有无数根针在顺着血管游走。他强撑着挥剑砍向安王,却因为剧痛而动作变形,长剑被安王挑飞,重重钉在梁柱上。

“八岁那年,你从冷宫跑出去,以为是靠自己的本事?”安王一脚踹在萧玦胸口,看着他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笑得愈发狰狞,“是我故意放你走的!我就是要让你活着,让你看着我怎么夺走你的一切——你的皇位,你的女人,还有这锦绣江山!”

苏棠看着萧玦痛苦的样子,后颈的仿针孔突然剧烈刺痛,那些被萧玦控制的记忆碎片涌了上来——淑妃临终前指着冷宫方向的手势,李嵩罪证里提到的“南疆来的养蛊人”,还有林宫女疯癫的念叨“蜜蜂……有毒的蜜蜂……”

“你把养蛊人藏在哪里?”苏棠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趁安王分神的瞬间,抽出靴筒里的短刀刺向他的小腹!

安王没料到她会动手,惨叫着后退,短刀在他小腹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苏棠趁机扑到萧玦身边,看到他的脚踝已经肿成青紫色,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疼……”萧玦的意识开始模糊,冷汗浸透了龙袍,“棠棠……杀了我……”

“闭嘴!”苏棠按住他的伤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安王捂着伤口站起来,眼神凶狠如狼:“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们!”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青铜哨子,尖锐的哨声刺破夜空——冷宫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密道入口的石板被顶开,十几个手持弯刀的南疆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每个人腰间都挂着黑陶蛊罐。

“抓住他们!”安王嘶吼着,“把苏棠扔进蛊池,让她给玉蜂蛊当养料!”

南疆人蜂拥而上,苏棠将萧玦护在身后,捡起地上的断剑抵挡。可她毕竟力气有限,很快就被逼到墙角,弯刀的寒光在眼前晃动,眼看就要被抓住。

“别碰她!”萧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过去抱住一个南疆人的腿,一口咬在他的脚踝上!那南疆人吃痛,蛊罐脱手落地,几只玉蜂蛊爬出来,竟转头咬向自己的主人——原来这蛊虫不仅认主,还会反噬!

苏棠眼睛一亮,抓起地上的蛊罐碎片朝南疆人扔去。混乱中,蛊罐纷纷碎裂,玉蜂蛊在人群中乱窜,惨叫声此起彼伏。安王想吹哨子控制,却被一只失控的蛊虫爬上手背,疼得他连连跺脚。

“萧玦!密道!”苏棠拉起他朝石板入口跑,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萧玦的意识已经涣散,全靠苏棠拖拽着前行。脚踝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能感觉到蛊虫在顺着血管往上爬,离心脏越来越近。

“棠棠……放手……”他的声音微弱得像叹息,“你走……”

“我不走!”苏棠死死拽着他,指甲掐进他的手臂,“你忘了我们要去看海吗?你想反悔?”

提到“看海”,萧玦的眼神闪过一丝清明。他咬着牙站直身体,用最后的力气推开密道的石门,两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苏棠反手扣上石门,听着外面安王疯狂的砸门声,终于脱力地瘫坐在地上。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墙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幽绿的光。苏棠扶着萧玦靠在石壁上,解开他的靴袜——脚踝已经肿得像馒头,皮肤下有个明显的凸起在缓缓移动,离心口只剩寸许。

“必须把蛊虫引出来。”苏棠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想起南疆话本里写的解法,“玉蜂蛊嗜甜,尤其是……人血里的糖分。”

萧玦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想干什么?”

苏棠没有回答,只是拔出短刀,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涌出来的瞬间,她将伤口贴在萧玦的脚踝上——玉蜂蛊果然被吸引,凸起的位置开始缓缓下移,朝着血腥味浓郁的地方爬来。

“棠棠!”萧玦想推开她,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鲜血染红自己的皮肤,“住手!求你……”

苏棠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却咬着牙不肯松手。她能感觉到蛊虫在皮肤下游走,像条冰冷的小蛇,最终顺着伤口钻进了她的手臂。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比后颈的仿针疼百倍,比后背的刀伤痛千倍。

“成功了……”苏棠看着萧玦脚踝的肿胀渐渐消退,终于松了口气,眼前却阵阵发黑。

萧玦抱住她倒下的身体,声音里的绝望几乎要将密道淹没:“苏棠!苏棠!”

他想用刀把蛊虫从她手臂里挑出来,却被苏棠按住手腕。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指尖抚过他的脸颊,像在描绘他的轮廓。

“别……蛊虫离心脏……近……”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听着……密道尽头……有淑妃的……药箱……里面有……解蛊的……雪莲……”

萧玦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她的脸上。他抱起她朝密道深处跑,夜明珠的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头濒死的困兽。

密道尽头果然有个暗室,里面摆着淑妃的药箱。萧玦颤抖着打开,里面除了草药,还有一朵干枯的雪莲,旁边放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淑妃的字迹:“玉蜂蛊,唯天山雪莲可解,然雪莲性寒,需以心头血为引。”

心头血!

萧玦没有丝毫犹豫,拔出龙渊剑划破自己的胸口!鲜血滴在雪莲上,干枯的花瓣竟缓缓舒展,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将融化的雪莲汁喂进苏棠嘴里,看着她的嘴唇渐渐恢复血色,手臂上的凸起开始不动,终于瘫坐在地上,再也支撑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苏棠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密道里静悄悄的,只有萧玦均匀的呼吸声。她抬起手臂——伤口已经结痂,蛊虫消失了,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条小小的银蛇。

萧玦靠在石壁上睡着了,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白得像纸。苏棠爬过去,用布条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指尖触到他心口的位置,那里有一道旧疤,是八岁时被老太监用银针扎的。

原来他早就受过这样的苦。原来他说的“疼”,比她想象的还要痛千万倍。

“萧玦……”苏棠轻轻唤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萧玦猛地惊醒,看到她醒着,瞬间红了眼眶。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进骨血,却又怕弄疼她,只能死死克制着颤抖。

“你吓死我了……”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以后不准再这样,不准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不准……”

“我知道。”苏棠打断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以后换你保护我,好不好?”

萧玦的身体僵住,随即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泪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好。换我保护你,用一辈子。”

密道外传来禁军的声音,是卫凛找到了这里。石门被打开的瞬间,阳光涌进来,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与阴冷。安王被押在后面,手背的蛊虫已经被挑掉,却留下两个黑洞,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陛下,安王的同党都已肃清,南疆养蛊人尽数被擒。”卫凛的声音带着激动,“从冷宫里还搜出了这个。”

他递上一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着几封书信——是先帝与安王的密函,详细记载了如何用蛊毒谋害淑妃,如何构陷镇南侯府,如何计划在萧玦登基后夺权。

“都结束了。”苏棠看着那些书信,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萧玦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走出密道。阳光洒在他脸上,左眉骨的疤痕在光线下格外清晰,却不再显得狰狞,反而像枚勋章,见证了所有的苦难与重生。

回到碎玉轩时,玉兰花已经开了。洁白的花瓣在风中摇曳,香气清冽,驱散了宫闱的血腥气。萧玦坐在廊下,看着苏棠给伤口换药,脚踝的疤痕和她手臂的疤痕形状相似,像对隐秘的勋章。

“赵老将军派人送来了雪莲。”他递过一个锦盒,“说能彻底清除蛊毒的余孽。”

苏棠打开盒子,里面的雪莲洁白无瑕,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她突然笑了:“等我们去了镇南侯府,就把它种在院子里,好不好?”

“好。”萧玦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再种满你喜欢的木槿,每天都给你摘最新鲜的。”

风吹过庭院,玉兰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苏棠看着萧玦眼底的温柔,突然明白,冷宫的秘辛也好,毒蛊的真相也罢,都已是过眼云烟。

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那些刻在骨血里的痛,终将被时光抚平。留在生命里的,是彼此掌心的温度,是玉兰花开的芬芳,是两个曾被命运捉弄的灵魂,终于找到归宿的安宁。

而那道手臂上的疤痕,和脚踝上的印记,将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在最深的黑暗里,我愿以血为引,换你一命;在最冷的寒冬里,你愿以心为灯,渡我余生。

碎玉轩的玩偶依旧站在博古架上,只是这一次,它们的影子不再扭曲,而是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极了廊下的两个人,再也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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