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诺靠在潮湿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
神力被压制到近乎于无，身体传来久违的疲惫感。
他看着墙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数字【580】，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在这个完全陌生，看起来秩序崩坏的世界，他和君颜的失散了让他心里没底。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他记忆未曾苏醒，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穿梭世界寻找自己的时候。
而这一次，轮到他来体会这种焦灼和无力。
“团子，能联系上君君吗？”他尝试在脑海中呼唤。
【不行……】团子的声音带着沮丧和担忧，【这个世界的干扰太强了，我和云云的连接都断断续续，更别说联系颜颜了，诺诺，你没事吧？】
就连云云的光团只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清晰的意念都无法传递。
“我没事。”沈诺站起身，拍了拍工装上的灰尘，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们必须找到她。”
他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那身粗糙的工装，身上空空如也。
连那个黄铜怀表也不见了踪影。
【诺诺，先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吧。】团子努力感知着周围，【能量读数很混乱，像是个……科技水平很奇怪的废土世界。】
沈诺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出小巷。
巷子外是一条宽阔但破败的街道，路面坑洼不平，两旁是锈迹斑斑的金属建筑和临时搭建的窝棚。
形形色色的人穿着破烂或怪异的衣服匆匆走过，脸上大多带着麻木或警惕。
空中偶尔有老旧的飞行器拖着黑烟飞过，发出巨大的噪音。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压抑和混乱。
“嘿，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诺转头，看到一个穿着脏兮兮皮夹克，脸上带着一道疤痕的男人正打量着他，眼神不怀好意。
沈诺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疤痕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看了看沈诺那身明显是底层劳工的打扮和“柔弱”的外表，又壮起胆子，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看你面生，第一次来锈水街吧？要不要哥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只要……一点点介绍费。”
他搓了搓手指。
沈诺不想惹麻烦，尤其是现在力量受限的情况下。
他侧身想绕过对方。
“哎，别走啊！”疤痕男却伸手拦住了他，语气变得强硬，“不懂规矩是吧？在这条街上，就得守这条街的规矩！”
他身后又围上来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隐隐将沈诺堵在中间。
沈诺眼神微沉。
他虽然神力被压制，但无数世界积累的战斗经验和技巧还在。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
疤痕男惨叫一声，捂着手臂跪倒在地，鲜血从他指缝间涌出。
他刚才试图抓向沈诺的那只手臂，被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子弹精准地打穿了！
他另外两个同伙吓得脸色煞白，惊恐地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沈诺也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废弃的二层露台上，一个身影逆光而立，手中握着一把还在冒着青烟的粗犷手枪。
那人身形高挑，穿着合身的黑色皮质风衣，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冷静到近乎漠然的黑色眼眸。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装扮完全不同，沈诺的心脏还是猛地一跳。
是君颜！
她似乎也看到了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然后，她收起枪，转身消失在露台后方，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君……”沈诺下意识想喊她的名字，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她看到他了。
但她没有相认。
为什么？
是没认出他？不可能。
就算记忆被压制，灵魂的感应不会错。
那就是……有不能相认的理由？
“妈的……是‘夜鸦’的人！”地上的疤痕男忍着痛，惊恐地低吼，“快走！”
他的同伙连忙扶起他，连滚爬爬地逃走了，连看都不敢再看沈诺一眼。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迅速散去，仿佛对刚才的枪击司空见惯。
街道上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混乱，只剩下沈诺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君颜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他找到了她。
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
她现在是什么身份？
在这个世界扮演着什么角色？
为什么会出手帮他，却又无视他？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是颜颜！她刚才开枪了！】团子后知后觉地惊呼，【她没事！太好了！可是她为什么不理我们？】
沈诺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他在心中对团子说，同时也像是在告诉自己：“她看到我了，不相认，一定有她的理由。”
可能是身份特殊，或者正在执行关键任务，不能暴露。
他回想起君颜曾经穿梭无数世界寻找他的碎片，那些他未曾亲眼所见的艰辛和危险。
如今，角色互换，他终于能切身体会到她当年的不易。
这种无法立刻相认，必须独自面对未知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他不会退缩。
他整理了一下粗糙的工装，迈开脚步，融入这条名为“锈水街”的、混乱而肮脏的街道。
他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尽快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然后，去到她身边。
无论她现在是“夜鸦”，还是其他什么。
他都要找到她，陪着她，就像她曾经为他做的那样。
墙壁上，那个红色的【580】依旧在闪烁，仿佛在提醒他，这个世界，才刚刚开始。
沈诺在锈水街肮脏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大脑飞速运转。
“夜鸦”……这显然是一个本地势力的名字。
从刚才那些混混惊恐的反应来看，这个组织绝非善类，而且颇具威慑力。
君颜现在是其中一员？
还是仅仅借用了这个身份？
他需要信息。
沈诺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街边一个冒着热气、看起来像是卖食物的摊贩。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头，正慢吞吞地擦拭着油腻的柜台。
沈诺走了过去。
他身上没有任何这个世界的货币。
“老板，”沈诺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打听点事。”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擦柜台：“打听事？用什么付？新来的小子，锈水街可不兴空手套白狼。”
沈诺沉默了一下。
他确实身无分文。
就在他思考如何获取信任时，旁边一个穿着同样粗糙工装、脸上带着煤灰的大汉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对老头说：“老约翰，给他点吃的，记我账上。”
沈诺有些意外地看向大汉。
大汉对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不算白的牙：“刚才看见了，‘夜鸦’的大人物为你开了枪，你小子运气不错，也够胆，被‘毒蛇’那帮人盯上都没怂。交个朋友，我叫巴顿，在第七矿坑干活。”
沈诺瞬间明白了。
是君颜那一枪，无形中给他加上了一层“被夜鸦关注”的光环，虽然这光环可能伴随着未知的危险，但在此刻，却成了获取帮助的敲门砖。
“沈诺。”他报上名字，没有多说。
老约翰闻言，再次抬头仔细看了看沈诺，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他默默从柜台下拿出一块黑乎乎但闻起来像是粮食做成的饼，推到沈诺面前。
“谢谢。”沈诺对巴顿和老约翰点了点头，接过饼，没有立刻吃，“我想知道关于‘夜鸦’的事。”
巴顿左右看了看，拉着沈诺走到摊位旁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声音压得更低：“‘夜鸦’……你小子可别想不开去招惹他们，他们是锈水街，乃至整个下层区真正的掌控者，神秘，强大，下手狠辣，没人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只知道他们的人通常穿着黑衣服，戴着面具，神出鬼没。”
“他们做什么？”沈诺问。
“什么都做。”巴顿耸耸肩，“收保护费，控制黑市交易，清理不守规矩的人……就像刚才那样，据说他们还跟上面的人有联系。”
他指了指灰蒙蒙的天空，意指那些住在更高层、生活优渥的阶层。
“加入他们需要什么条件？”
巴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条件？没人知道，他们从不公开招募，能被他们看上的人，要么有过人的本事，要么……就是有特殊的价值，而且，据说进去的人，很少再能脱离。”他拍了拍沈诺的肩膀，“兄弟，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被他们看了一眼不代表什么，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我看你体格还行，要不要跟我去矿坑干活？虽然累点，至少能糊口。”
沈诺知道巴顿是好意，但他不可能去矿坑。
他必须接近“夜鸦”，找到君颜。
“谢谢，我再想想办法。”沈诺谢绝了巴顿的好意。
巴顿也没强求，又叮嘱了他几句在锈水街生存的注意事项，便匆匆离开了，他还要赶去上工。
沈诺慢慢吃着那块粗糙但能果腹的饼，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
既然“夜鸦”掌控着这里的秩序，那么展现价值，引起他们的注意，或许是唯一的方法。
接下来的几天，沈诺在锈水街留了下来。
他利用自己超乎常人的观察力、逻辑分析能力和在法医世界学到的知识，帮助老约翰的摊位改进了炉灶结构，稍微提高了点效率；
也帮几个摊贩解决了一些小纠纷，指出了他们没注意到的安全隐患。
他做事低调，话不多，但总能切中要害。
他并没有刻意去打探“夜鸦”的消息，但他知道，在这片被严密控制的区域，他的一举一动，很可能都在某些视线之下。
他在等。
同时，他也切身体会到了底层挣扎的艰辛。
粗糙的食物，肮脏的环境，无处不在的警惕和恶意，以及那种看不到希望的压抑。
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君颜在每个陌生世界开局时可能面临的困境。
她当年，是否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摸索，寻找他的踪迹？
这天傍晚，沈诺正准备回他临时找到的一个废弃管道口过夜，两个穿着黑色制服、腰间配着武器的人拦住了他。
他们的制服上没有任何标识，但气质冷硬，与锈水街的居民截然不同。
“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沈诺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去哪里？为什么？”
“去了就知道。”另一人不耐烦地催促，“别废话。”
沈诺没有反抗。
他知道，他等的机会，或许来了。
他被带离了喧闹的锈水街主干道，穿过几条更加阴暗狭窄的小巷，最终来到一栋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三层建筑前。
建筑门口没有任何标识，但沈诺能感觉到暗处有几道审视的目光扫过他们。
进入建筑内部，环境骤然一变。
虽然依旧简陋，但干净、整齐，与外面的混乱肮脏形成鲜明对比。
他被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一个穿着黑色皮质风衣、脸上戴着熟悉金属面罩的人，正背对着门口，看着墙上悬挂的一张巨大的、标记着各种符号的下层区地图。
听到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
冰冷的金属面罩，利落的马尾，正是君颜。
她挥手让那两个带路的人退下。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君颜走到桌后坐下，目光透过面罩落在沈诺身上，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沈诺。”她叫出他的名字，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失真，但沈诺能确认就是她。
“是我。”沈诺看着她，心中情绪翻涌，但脸上维持着平静。
“你最近在锈水街很活跃。”君颜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展现了一些……小聪明。”
“只是为了活下去。”沈诺回答。
“活下去有很多种方式。”君颜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你选择了最容易引起注意的一种，目的是什么？”
沈诺沉默了一下，直视着她的眼睛：“找你。”
面罩下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瞬，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找我？”君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弄，“我们认识吗？”
“你认识我。”沈诺的语气肯定，“就像我认识你一样。”
君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重新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夜鸦’不需要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人。给你两个选择。”
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立刻离开下层区，永远别再回来，以你的能力，去中层区找个正经活计，应该饿不死。”
接着，她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证明你的价值，并且接受‘夜鸦’的规则，在这里，好奇心太重，或者试图打探不该知道的事情，会死得很快。”
沈诺几乎没有犹豫：“我选二。”
他不可能离开。
好不容易找到她，他绝不会再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
君颜似乎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像是金属制成的芯片，推到桌子对面。
“这是临时身份标识，也是通讯器，戴上它。”
沈诺拿起芯片，触手冰凉。
他不知道该戴在哪里。
“贴在颈侧。”君颜提示道。
沈诺依言将芯片贴在脖子侧面，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芯片似乎融入了皮肤下层。
“你的第一个任务。”君颜的声音透过刚刚建立的、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通讯频道传来，清晰而冰冷，“去‘铁锈酒吧’，找到一个外号叫‘老鼠’的情报贩子，他手里有一样不属于他的东西，把它拿回来，必要时，可以采取任何手段。”
“东西是什么？”沈诺问。
“你看到就知道了。”君颜的语气不容置疑，“记住，‘夜鸦’只看结果。失败，或者泄露信息，后果自负。”
说完，她不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墙上的地图，显然下达了逐客令。
沈诺知道再多问也无益。
他深深看了君颜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到建筑外，夜晚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颈侧的芯片微微发热，脑海中还回响着君颜冰冷的声音。
铁锈酒吧……老鼠……
他的第一个任务开始了。
而他与君颜，在这个名为【580】的世界里，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再次产生了交集。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关系，是上下级，是监视与被监视者。
前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