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黑白无常退走了，带着惊疑与忌惮，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那股锁定陆凡的阴冷注视感，也随之暂时消散。
陆凡背靠着小巷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着，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下颌线滴落。魂力近乎枯竭，识海如同被掏空般传来阵阵针扎似的抽痛，强行连续催动时间回溯的后遗症此刻全面爆发。
幽嬛的血影在一旁凝聚，比往常更加淡薄，声音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两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陆凡连抬眼皮的力气都快没了，有气无力地道：“坏的。”
“坏消息是，血冥沼那老怪物比我们想的还难缠。祂的标记不单单是定位，更像一个活着的‘坐标道标’，能持续不断地微弱的侵蚀你的魂体，干扰你对能量的掌控，甚至……可能在一定条件下，成为祂降临的媒介。”幽嬛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刚才若非地府那俩傻货突然搅局，吸引了标记的部分活性，你强行催动时间法则的反噬绝不止现在这点程度。”
陆凡心头一沉，内视己身，果然发现那手腕处的猩红印记，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一丝丝极其隐晦、带着污秽气息的能量，正试图融入他的魂力流转之中，虽然速度极慢，但确实在发生。
“好消息呢？”他压下心中的寒意，继续问道。
“第一个好消息，你唬住了那对黑白棒槌，短时间内，地府那边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至少不会明着来。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得先想办法清理体内的‘杂质’。”幽嬛顿了顿，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第二个好消息，也是最重要的——你刚才濒临极限又强行爆发，加上炼化织怨傀的底蕴，以及……这标记带来的外部压力，《鬼帝经》的瓶颈松动了。而且，九狱塔第十二层的封印，也出现了共鸣。”
“第十二层？”陆凡精神微微一振，回想起大纲中的描述，“万鬼演武场？”
“没错。”幽嬛点头，“解锁它，你需要一场真正酣畅淋漓、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实战锤炼，将现有力量融会贯通，在极限压力下打破壁垒。原本还差些火候，但现在，外有血冥沼标记如芒在背，内有突破契机，条件……勉强够了。”
她血袖一挥，指向识海中那座巍峨的九狱镇魂塔。只见第十一层之下，塔身光芒稳定，而第十一层往上，依旧大部分笼罩在迷雾中。唯有第十二层的位置，此刻正散发出一股独特的、充满了战意与肃杀之气的波动，塔身表面的封印符文若隐若现，似乎随时可能被冲开。
“演武场……里面有什么？”陆凡问道，他需要评估风险。
“有什么？”幽嬛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有你现阶段能想象到的一切‘对手’。塔内镇压的鬼物残影、九狱塔记录的历代强敌烙印、甚至能模拟出特定环境和规则……最重要的是，它能召唤——‘陪练’。”
“陪练？”
“比如，你刚刚见过的那对黑白无常。”幽嬛轻描淡写地说道，“虽然只是塔内规则根据你的记忆和认知模拟出的虚影，实力不及本体十一，但战斗方式和特性一般无二。你可以尽情在里面练习如何对付他们，如何破解勾魂锁链，如何应对那身阴神威压……死了，大不了消耗魂力重来。”
陆凡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这意味着，他拥有了一个绝对安全（相对而言），可以无限试错的超级训练场！任何敌人，只要他见过，了解其特性，就能在演武场中反复琢磨、研究对策！这对急需提升实战能力，应对复杂局势的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如何解锁？”他不再犹豫。
“魂力冲击，加上……足够的‘战意’和‘压力’。”幽嬛道，“你现在的状态正好。魂力枯竭，意味着冲击封印时更加凝练，不易失控。外部的压力（血冥沼标记）和内心的渴望（变强求生），则是点燃战意的最佳燃料。”
“那就……开始吧！”
陆凡强撑着盘膝坐好，双手在身前结印，意识完全沉入识海。他摒弃所有杂念，将刚刚恢复的、为数不多的魂力，以及内心深处那股不甘被掌控、迫切渴望力量的炽热战意，化作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向第十二层那若隐若现的封印！
轰隆——！
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在灵魂深处炸开！
第十二层塔身剧烈震颤，表面的迷雾被狂暴的力量驱散，露出了古朴、布满战痕的塔壁。一道道象征着战斗、杀戮、磨砺的古老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洪荒、惨烈的气息。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陆凡的意识体不受控制地被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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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景象变幻。
不再是熔炉的炽热，也不是轮回井的诡秘，而是一片无比空旷、望不到边际的灰蒙空间。天空是暗沉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大地是坚硬的暗色岩石，布满了刀劈斧凿、能量轰击留下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无数种混杂在一起的、属于不同强者的战斗气息残留。仅仅是站在这里，就让人热血沸腾，战意不由自主地攀升。
这里，就是万鬼演武场！
“欢迎来到，你的地狱特训营，菜鸟。”幽嬛的身影出现在他旁边，语气带着一丝兴奋，“现在，选择你的第一个‘陪练’对象。建议从‘简单’模式开始。”
她话音刚落，陆凡面前的空间一阵扭曲，三个模糊的光影缓缓凝聚，最终形成了三个可供选择的虚影：
左侧，是一个手持锈蚀锁链、面色惨白的高瘦身影——黑无常范无救（模拟体）。
中间，是一个身形扭曲、由无数煞气丝线构成的阴影——织怨傀（模拟体）。
右侧，则是一个佝偻着背、手持乌木拐杖的老者——守墓老人（模拟体）。
这三个，都是他近期交手过的敌人。
“就从他开始。”陆凡目光锁定在守墓老人身上。这个对手他相对最熟悉，正好用来熟悉演武场的规则。
“如你所愿。”
幽嬛话音落下，左右两侧的虚影消散，中间的守墓老人虚影瞬间凝实，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陆凡，没有任何废话，手中乌木拐杖一顿！
嗡！
熟悉的鬼域瞬间展开！荒芜死寂的旷野，残破的墓碑林立！
“规则一：演武场内，痛感百分百模拟，伤势会反馈至精神，但不会真正死亡。规则二：击败或击杀陪练虚影，即为通过。规则三：每次召唤陪练，需消耗对应魂力。现在……开始你的表演！”幽嬛的声音在场外响起，带着看戏的悠闲。
几乎是鬼域展开的同一时间，陆凡动了！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试探，而是将“阴影穿梭”催动到极致，身形如同鬼魅，在守墓老人刚刚扬起拐杖的刹那，便已出现在其侧后方！骨刃带着凄冷的寒光，直刺对方后心！
快！准！狠！
他要验证自己提升后的实力，以及新的战斗思路！
守墓老人虚影反应极快，身形模糊，试图融入鬼域阴影。但陆凡的刀更快！刀锋之上，一丝微不可查的赤金光芒闪过，那是血狱熔炉炼化之力附着其上！
嗤！
骨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守墓老人的魂体！虚影剧烈波动一下，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随即溃散开来。周围的鬼域也如同泡影般消失。
秒杀！
陆凡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几乎抽干了他刚刚恢复的少量魂力，但效果显着。他对自己速度、力量，以及熔炉之力附加的攻击性，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还不错，知道利用优势，一击必杀。”幽嬛点评道，“不过，这只是最基础的虚影，实力不及本体一半。而且，你魂力控制太粗糙，浪费了至少三成。”
陆凡点头，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的短板。
“继续？”
“继续！”
这一次，他选择了织怨傀。而且，在虚影凝聚的瞬间，他主动对幽嬛道：“能不能……加强它的实力？提高到接近本体九成左右。”
幽嬛血眸一闪：“找虐？可以！”
嗡！
更强的能量波动涌现，织怨傀的虚影变得更加凝实，散发出的怨念和煞气几乎与真实无异，无数煞气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舞动！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陆凡没有再追求秒杀，而是将这次对战当成了真正的磨砺。他辗转腾挪，利用阴影穿梭在密集的丝线攻击中寻找间隙，骨刃或格挡，或劈砍，将“千丝缚魂”的种种变化一一体会、拆解。
他不再轻易动用消耗巨大的熔炉之力，而是专注于《鬼帝经》基础运转，锤炼自身魂力的凝练度和持久力。好几次，他被煞气丝线擦中，灵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动作因此变形，更是险象环生。
但他咬牙坚持着，眼神越来越亮。在这种高压之下，他对自己力量的掌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一些以往晦涩难懂的战斗技巧和能量运用方式，仿佛豁然开朗。
终于，在魂力即将再次耗尽前，他找到了一个机会，骨刃如羚羊挂角，斩断了织怨傀核心的几根主丝线，导致其结构失衡，最终被他一刀斩灭。
“呼……呼……”陆凡单膝跪地，魂体传来的虚弱感和遍布“伤痕”的痛楚无比真实，但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
“有进步。对魂力的利用率提升了半成左右，战斗节奏把握也好了点。”幽嬛的声音依旧严厉，但细微处似乎缓和了一丝，“不过，躲闪还是太依赖本能，缺乏预判。面对真正的高手，你死十次了。”
“下一个！”陆凡吞下口中并不存在的唾沫，眼神灼灼地看向那最后一个虚影——黑白无常。
他没有选择单一目标，而是直接要求同时召唤黑无常范无救与白无常谢必安的模拟体！
“呵，胃口不小。”幽嬛挑眉，但没有阻止。
两道散发着阴神威压的身影缓缓凝聚。黑无常锁链森寒，白无常笑容诡异。
战斗一开始，陆凡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勾魂锁链神出鬼没，带着地府法则之力，难以完全闪避。那诡异的笑脸似乎能干扰心神，让他动作偶尔会出现极其短暂的凝滞。两者配合默契，一攻一扰，将他逼得狼狈不堪。
第一次尝试，坚持了不到三十息，他被锁链缠住脚踝，瞬间落败。
第二次，他试图先解决看似威胁较小的白无常，却被黑无常的锁链抓住破绽，一击重创。
第三次，他动用了一次小范围的时间加速，勉强躲开合击，却因为魂力不济，后继乏力，被白无常的枷锁虚影砸中后背……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死亡”。
魂力消耗殆尽，就退出演武场，在现实中恢复，然后再次进入。幽嬛则在一旁冷眼旁观，偶尔在他犯下致命错误或者有亮眼表现时，才会毒舌地点评几句。
“锁链轨迹是弧线，预判它的落点，不是躲它起点！”
“那胖子的笑有精神冲击，运转《鬼帝经》守神篇！”
“时间能力不是让你逃命的！是用来创造攻击时机的！蠢货！”
在这样近乎残酷的反复磨砺中，陆凡的实战经验飞速积累。他对阴影穿梭的运用更加出神入化，对骨刃的掌控如臂指使，甚至开始尝试将“千丝缚魂”的一些技巧融入自己的身法之中。
更重要的是，他对于“时间”的领悟，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的压迫下，逐渐加深。不再仅仅将“刹那回溯”当做保命底牌，而是开始思考如何将其融入到进攻节奏中，打出出其不意的效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在演武场内“死”了上百次之后。
当黑无常的锁链再次如同毒蛇般噬咬而来，白无常的枷锁从头顶笼罩而下时，陆凡的眼神一片清明。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格挡。
而是将仅存的魂力，灌注于双腿。
阴影穿梭！但不是向后，而是向前！迎着锁链和枷锁的缝隙，如同游鱼般逆流而上！
同时，他左手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并非结印，而是引动了识海中那代表时间法则的符文一丝微澜。
不是完整的刹那回溯，仅仅是对自身小范围时间的……一次极其细微的加速！
嗡！
他的速度在原有基础上，骤然提升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恰恰够他穿过那原本绝无可能穿过的攻击缝隙！
下一刻，骨刃的寒芒，如同黑暗中乍现的惊雷，点在了白无常虚影那诡异笑容的眉心！
嗤！
虚影凝固，溃散。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凡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向后撩去！刀锋精准地斩在了黑无常锁链力量转换的节点上！
“锵！”
锁链被荡开，黑无常虚影动作一滞。
陆凡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形如陀螺般旋转，骨刃划出一道完美的圆，狠狠斩过黑无常的脖颈！
两道虚影，几乎同时溃散。
陆凡持刀而立，剧烈喘息，魂体虚幻，但他站在那里，周身却隐隐散发出一股历经百战、沉稳如山又锐利如刀的气息。
演武场内，一片寂静。
幽嬛静静地看着他，血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第十二层，万鬼演武场，正式解锁。”
“恭喜你，菜鸟，终于……有点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