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石锅里慢慢熬着的粥，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一个月，温吞却安稳。
自从那次跟着苍和墨进山，又见识了墨兽化的模样后，林苹果觉得几个人更加了解，心里那点不安渐渐沉淀下来。
苍依旧每天把她护得紧紧的，上山时总走在最外侧，摘了野果先递到她嘴边；墨则更频繁地往她手里塞各种东西——有时是他亲手做的安神的香叶包，有时是酸甜的浆果汁，看她的眼神里，藏着越来越多化不开的温柔。
这天清晨，石屋的门刚推开，就见兔婶领着个肚子高高隆起的雌性站在院里。
那雌性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兽皮裙，脸上带着点腼腆的局促，手一直护着肚子。
“苹果丫头，这是阿月，怀崽五个月了，”兔婶笑着介绍，“前阵子听我说你做的菜好吃，还会找各种能吃的东西，就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适合怀孕雌性吃的好吃的。”
阿月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眼林苹果：“我……我总觉得嘴里没味，兽夫们猎来的肉又太腥，想找点让我有食欲的……”
林苹果心里一动。
她记得以前看书说，孕妇容易食欲不振，需要些开胃又有营养的食材。
她笑着点头：“正好我知道山坡那边有种酸溜溜的红果，泡水喝能开胃，还有种嫩叶焯水后凉拌，清爽不腻。我带你去摘吧，不远。”
苍和墨刚收拾好打猎的东西，闻言对视一眼。苍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正好那边也能设个陷阱。”
墨也点头：“我去看看昨天的陷阱有没有收获，晚点去找你们。”
林苹果挎上小背篓，和阿月慢慢往山坡走。阿月比她想象中健谈些，走了段路就放开了些：“以前总听部落里说你……说你脾气不好，可现在看，你待人很温和呢。”
林苹果脚步顿了顿，苦笑一声：“以前是我不对，总觉得自己是纯人形雌性，就仗着这点看不起所有人，觉得谁都配不上我。”
“谁还没不懂事的时候呢，”阿月笑着摆摆手，“我看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兔婶也说，你教她做的土豆炖肉，她家崽崽天天吵着要吃。”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山坡。林苹果指着一丛低矮的灌木：“就是这个红果，叫酸浆子，你尝尝。”
阿月摘了颗放进嘴里，酸得眯起眼睛，却笑了：“好好吃！我最近就很想吃酸的！”
林苹果也笑了，蹲下身帮她摘。一边摘一边说，回去后可以教她怎么用辣椒炒菜。忽然听到身后“哎哟”一声，她猛地回头，只见阿月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身下的草叶很快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阿月！”林苹果吓得魂都飞了，扑过去想扶她，手却抖得厉害，“你怎么了？！”
阿月疼得浑身发抖，额头上全是冷汗，抓着林苹果的手说不出话，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苹果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她从未见过这种阵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大喊：“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苍听到声音从林子深处跑出来，看到这场景脸色骤变，立刻扯开嗓子喊墨的名字，又冲林苹果道：“别慌！我先把她抱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阿月，林苹果跟在后面，腿都软了。
刚到部落口，就撞见闻讯赶来的阿月的兽夫石。
石看到阿月身下的血，眼睛瞬间红了，一把推开苍，将阿月抱在怀里，嘶吼道：“怎么回事？！我出门前还好好的！”
林苹果嘴唇哆嗦着，刚想解释：“她自己不小心……”
“肯定是你！”一个尖利的女声打断她，是部落里向来和阿月交好的雌性，“一定是你还记恨以前阿月没帮你说话，故意把她引到没人的地方害她！”
“对！我就说她怎么突然变好了，肯定是装的！”
“纯人形雌性又怎么样？连自己的能力都控制不了，现在还害怀着崽的雌性！”
指责声像冰雹似的砸过来，林苹果被围在中间，百口莫辩。
她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们眼里的厌恶和鄙夷，和她刚穿来时一模一样。
兔婶挤进来，挡在林苹果身前：“你们别瞎说！苹果丫头不是那样的人！阿月是自己摔倒的！”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有人反驳，“前阵子她拿些怪东西给你吃，指不定是想拉拢你呢！”
这时，部落里的老医师匆匆赶来，给阿月把了脉，脸色凝重地摇头：“情况不好，血止不住……胎儿也很不稳…这种情况只有零阶雌性的生命能量能稳住她的气息，可……”
他看向林苹果，眼神复杂。部落里谁都知道，林苹果的能力是个笑话——明明是稀有的零阶治愈系，却无法使用，就是个花架子。
石抱着气息越来越弱的阿月，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苹果：“是你！一定是你害了她！我要你偿命！”
他说着就要扑过来，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是墨，他不知何时赶了回来，脸色冷得像冰：“事情没查清，别乱咬人。”
苍也挡在林苹果身前，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怒火：“苹果儿不会做这种事！阿月一定是自己摔倒的！”
“自己摔倒能摔得这么重？”有人冷笑，“我看就是她嫉妒阿月怀了崽，毕竟她跟了两个兽人，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废物！连崽都生不了，还占着两个好兽人！”
“赶她出部落！这种祸害留不得！”
污言秽语像针一样扎进林苹果心里，她看着地上疼得几乎晕厥的阿月，又看着石绝望的脸，心里涌起巨大的自责。
如果她没带阿月来这里，如果她能早点扶住她……
“让开。”
林苹果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定。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推开苍和墨的手，一步步走到阿月身边。石怒吼：“你想干什么？！别碰她！”
林苹果抬起头，眼底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和怯懦，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让我试试。”
“你？”石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这废物有什么用！”
“不试试，她就真的没救了。”林苹果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苍，墨，拦住他们。”
苍和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惊又痛。他们知道她的能力有多难控制，搞不好又会透支自己…
可此刻她眼里的决心，让他们无法拒绝。苍沉声道：“我信她。”
墨也点头，和苍一起挡在众人面前，眼神冷冽如刀：“谁也不许过去。”
林苹果蹲下身，轻轻握住阿月冰凉的手。
阿月已经快失去意识，只有痛苦的呻吟还在断断续续。
林苹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努力回忆着以前偶尔感受到的、那股微弱却温暖的能量。
她不知道能不能成，也不知道会不会搞砸。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逃避了。
那些指责她“没用”、“废物”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可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流逝，而自己明明可能有机会。
林苹果，忘掉以前吧，你已经重获新生，有人爱你在意你，原主造的孽和你都无关，要相信自己…
她心里默念。
指尖传来阿月皮肤的冰凉，林苹果轻声说着：别怕，我帮你。
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流传从她掌心溢出，像初春解冻的溪水，小心翼翼地探向阿月的身体。
她能感觉到那股能量在颤抖，在抗拒，在被一种枷锁压制着，就像以前那样。
“听话……”她在心里对那股能量说，“就一次，帮帮她，也帮帮我……”
周围的谩骂声、争执声似乎都远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掌心的暖意，和阿月逐渐微弱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阿月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呻吟声也轻了些。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阿月身下的血，似乎不再蔓延了，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红润。
老医师惊呼一声：“气息……气息稳了，胎儿也没事！”
石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林苹果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倒下。
墨眼疾手快地冲过来扶住她，掌心触到她的皮肤，烫得惊人。
“苹果儿！”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苹果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好像……成了？”
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落在她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上，也落在阿月渐渐恢复血色的脸上。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看着被墨护在怀里的林苹果，眼神复杂。
阿月慢慢被石扶起来，冲着众人说到：“是我被小兽惊到，被撞了一下才摔倒，不是林苹果的错！”
她还打了石一拳：“林苹果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家为什么还要污蔑她？”
石被阿月的眼神吓到，立马给林苹果跪下了：“对不起，林苹果，我不该那样说你！”他又狠狠磕了几个头，痛哭流涕，“谢谢你救了我的雌性，和我的孩子！”
众人都面色尴尬，看向林苹果的眼神也变了，都陆陆续续的给她道歉。
“苹果儿，你真棒，你成功救了两条生命！”苍感动得热泪盈眶，把虚弱的林苹果紧紧抱在怀里。
墨看向众人，面色不再带有以前那样的温和，而是隐隐有些杀意：“她使用能力，不仅艰难，还容易透支自己，这次她救人，都是因为她心善，若以后再有人针对她，我杀他全家！”
墨从未以这种样子示人，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他一向温和淡漠，大家差点都忘了，他可是一个冷血动物…
蛇类这种冷血动物兽人一般都是独来独往，他是唯一一个留在部落内的，若是动了杀意，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林苹果虚弱地笑了笑，然后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林苹果是被一阵温热的触感弄醒的。
眼皮重得像粘了蜜，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缝，先映入眼帘的是石屋顶上粗糙的纹路，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药香，还有……墨身上特有的、清冽的草木气息。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石床上，身上盖着苍那件最厚实的兽皮。
墨坐在床边的石凳上，掌心贴着她的额头，温热的能量正缓缓渡过来，像温水漫过干涸的河床，熨帖着她透支后发紧的身体。
“醒了？”墨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疲惫的沙哑，琥珀色的眸子里漾着显而易见的松快，“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林苹果眨了眨眼，喉咙干得发疼，刚想说话，就见苍端着个石碗从外间跑进来，深蓝色的眼睛亮得惊人，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苹果儿！你可算醒了！墨说你透支太厉害，睡了一天一夜呢！”
他把石碗递到墨手里，墨接过，用木勺舀了点温水，试了试温度才送到她嘴边：“先喝点水。”
温水滑过喉咙，林苹果才算缓过点劲，她看着床边两个男人眼下的青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苍蹲在床边，大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你救了人，是大英雄，该我们照顾你。”
墨也收回手，替她掖了掖兽皮：“老医师说你这次强行催动能力，伤了本源，得好好养着。”
正说着，石门外传来轻叩声。
苍起身开门，只见阿月扶着石的胳膊站在门口，石手里拎着个大大的藤筐，里面堆满了肉干、浆果，还有几张柔软的兽皮。
“林苹果……你醒了？”阿月的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她让石把藤筐递过来，“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谢谢你救了我和孩子。昨天……昨天真是对不住。”
石跟着点头，满脸愧疚地搓着手：“是我混账，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你，你要是还气，就打我骂我都行。”
林苹果看着他们诚恳的样子，笑了笑：“都过去了，你也是担心阿月。快进来坐吧。”
墨搬了两张石凳让他们坐下，苍则去灶房热了墨熬的粥。
阿月坐下后，拉着林苹果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说部落里的人现在都知道她救了人，昨天下午好多人都提着东西来石屋，被墨挡在了外面，说让她好好休息。
“首领也来了呢，”阿月说，“说等你醒了，要亲自来谢谢你。”
话音刚落，石门外就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部落首领是个头发花白的零阶老兽人，身形依旧挺拔，身后跟着老医师。
“苹果丫头，感觉如何？”首领走进来，目光落在林苹果身上，带着赞许和温和，“老医师都跟我说了，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林苹果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只是……碰巧做到了。”
老医师走上前，给她把了把脉，捋着胡须点头：“气息是顺了些，但根基还是虚。丫头，你这能力本就特殊，零阶治愈系罕见，却也最耗心神，若不加以疏导，下次再强行使用，怕是要伤得更重。”
他顿了顿，看向苍和墨，眼神变得严肃：“你们三个，是不是还没结契？”
苍和墨的脸“唰”地红了。
结契是部落里雌性雄性的第一次亲密行为，结契以后双方身上会有特殊印记，并且相当于雄性将生命交到了雌性手上，并且伴侣间能共享部分力量，对林苹果这种体质特殊的雌性来说，更是能借由伴侣的能量稳固自身，甚至可能让能力更易控制。
“没、没有……”苍结结巴巴地说，耳朵尖红得能滴出血，偷偷瞟了眼林苹果，“苹果儿她……”
墨也别过脸，耳根泛红，却比苍镇定些：“是我们没提。”
首领叹了口气，看向林苹果：“丫头，是不是苍和墨哪里不好？若是不喜欢，部落里还有不少优秀的雄性，你尽管挑。”
“不是的！”林苹果赶紧摇头，脸颊烫得厉害，“他们很好，真的很好……我只是……只是还没准备好，而且我…”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句“也不想生崽”几乎没敢说出口。在部落里，雌性生崽是头等大事，她怕自己的想法会被当成异类。
没想到首领却笑了，像是看穿了林苹果的想法，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倒显得和蔼：“准备不好就慢慢准备，结契本就该你情我愿。至于生崽……”
他看向苍和墨，“你们俩要是愿意，让老医师配点避崽汤就是。结契可不只是为了生崽，你们三个心意相通，结契后力量相融，对苹果丫头的身体、对你们俩的修炼，都有好处。”
苍和墨猛地抬头，眼里都闪过惊喜。他们从没想过首领能这么开明，也很开心林苹果当着首领的面夸他们。
“我很愿意啊！”苍抢先开口，声音都带着颤，“喝避崽汤就喝避崽汤！我不介意的！”
墨也点点头，琥珀色的眸子里亮得惊人，看向林苹果的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期待。
林苹果被他们看得心跳加速，把脸埋进兽皮里，只露出双通红的耳朵。
首领看着这光景，笑着摇了摇头：“行了，不打扰你们了。苹果丫头好好养着，部落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阿月和石也跟着起身告辞，临走前石又把藤筐往床边推了推：“这些你一定收下，不够了再跟我说。”
部落里来道歉的人还在院外等着，首领出去后，跟他们嘱咐了几句“让她好生休息”，就带着众人离开了。
石屋里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三个。
苍蹲在床边，看着林苹果红透的耳朵，傻笑着挠头；墨坐在石凳上，手里还握着刚才给她喂水的木勺，手却微微发颤。
林苹果从兽皮里探出头，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害羞的心扑通扑通跳，有点呼吸困难。
或许，她可以试试？
她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听着苍笨拙地给她讲刚才院外那些人道歉的窘态，感受着墨时不时投来的、温柔的目光，忽然觉得，和他们一直绑定着，一点都不可怕…
“苍，墨，不如今晚，我们结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