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一股强烈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本能地转头看向忘川的方向——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忘川依旧保持着靠树的姿势，但他周身，不知何时已被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灰色雾气所笼罩！
那雾气并非实体，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绝对的“无”的气息——正是忘川体内失控的虚无之力！
它们如同贪婪的触手，无声地蠕动着、吞噬着，仿佛要将忘川这个存在本身拖回万物归寂的原点。
更恐怖的是，黎晓星清晰地看到，忘川裸露在外的皮肤，比如手背、脸颊，正在那灰雾的侵蚀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淡化、消失！就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然而，下一秒，又有一股充满生机的、温和的翠绿色光芒自他体内涌现，艰难地修复着被虚无抹消的部分，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拉锯战。
皮肤在消失与重生之间反复，每一次都像是经历着无声的酷刑。
最让黎晓星心胆俱裂的是忘川的表情。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任何挣扎，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彻底的、令人绝望的空洞。仿佛那具正在被毁灭与重生反复折磨的躯壳里，意识早已沉沦于无边的虚无，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
“忘川哥哥！！！”黎晓星用尽全力嘶喊，声音却仿佛被那层诡异的灰雾吞噬了！她冲过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忘川，想要唤醒他。
嗤—— 一缕垂落的长发无意间触碰到了那层灰雾的边缘。
瞬间，那缕头发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燃烧，没有断裂，就是彻底地归于“无”！
黎晓星触电般缩回手，小脸煞白，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她无法触碰！她的呼唤无法传达！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忘川在那恐怖的灰色力量中一点点被侵蚀，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看着最重要的亲人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窟。
泪水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她冰凉的脸颊滑落。她徒劳地围着那团灰雾打转，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她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忘川身侧不远处的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这涟漪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冰冷、精确、非自然的力量感。
涟漪中心，一个身影优雅地“踏”了出来。
银白色的短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一丝不乱。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三件套外罩着笔挺的黑色长风衣，金丝眼镜的镜片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而理性的幽蓝数据流。
他手中握着一根黑檀木绅士手杖，杖首镶嵌的银质装饰在月光下闪烁。整个人如同从中世纪沙龙走出的贵族，与这片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格格不入。
正是符林。
黎晓星瞬间警惕地后退一步，小小的身体挡在忘川和灰雾之前，尽管她知道这毫无意义。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死死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优雅男人。
符林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黎晓星身上停留一秒，仿佛她只是路边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子。
他那双银灰色的瞳孔透过镜片，如同最高倍数的显微镜，精准而贪婪地扫描着被灰雾包裹的忘川。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公式化的、带着纯粹学术探究意味的“赞叹”微笑。
“多么……奇妙的变量。”符林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低鸣，却毫无温度，“同时承载着‘无’的终极毁灭与‘丰饶’的极致创造，甚至在‘均衡’的催化下让虚无产生了如此剧烈的质变……居然还能维持存在形态的稳定，而非瞬间湮灭或畸变。
这简直违背了现有的一切熵增模型和能量守恒定律。”他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语气中充满了冰冷的科学狂热。
黎晓星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只关心忘川！
“你……你想干什么？！”黎晓星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质问，虽然这质问在符林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符林这才像是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微微侧过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月光，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只留下完美的、冰冷的微笑轮廓。
“救他？”符林轻轻开口，声音如同羽毛拂过冰面，“你似乎很在意这个‘变量’的存续。”
黎晓星猛地点头，泪水再次涌出：“求求你！救救他！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但她抓住了一根稻草，哪怕这稻草可能是毒蛇伪装的。
符林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分，那是一种看到实验对象主动踏入预设路径的愉悦。
他优雅地抬起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幽蓝的弧线。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拂过，黎晓星突然发现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了！那隔绝声音的灰雾屏障似乎被符林的智识之力暂时“解析”并“解除”了局部封锁。
“我想救他！”黎晓星立刻大声喊道，带着不顾一切的急切，“我该怎么做？快告诉我！”
符林缓缓放下手，目光重新落回忘川身上，仿佛在评估一个复杂的实验项目。“代价，”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公式，“需要一种特殊的‘燃料’来中和这股失控的虚无侵蚀，暂时稳定他的状态。而这种燃料……”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再次转向黎晓星，镜片后的银灰瞳孔深邃得如同数据深渊。
“是你的灵魂。”
“用你灵魂的一部分，作为燃烧的薪柴，去填补那虚无侵蚀的缺口。”
符林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描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物理反应，“这会让你永久性地失去一部分灵魂本源，具体表现为什么，未知。可能是记忆的缺失，可能是情感的淡漠，可能是生命力的永久性衰减，甚至可能是……人格的某种不可逆改变或残缺。”
他看着黎晓星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的脸，那公式化的微笑依旧完美：“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变量黎晓星，你是否愿意支付这份代价，换取变量忘川的暂时稳定？”
符林并不在意忘川的死活，他在意的是这个“混沌变量”本身的存在价值，以及观察黎晓星这个“低效生命样本”在面临灵魂撕裂的抉择时，会迸发出怎样的数据。
这本身就是一场他精心设计的、充满恶趣味的实验。
黎晓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灵魂被撕裂的代价听起来是如此恐怖。
她下意识地看向忘川——那被灰雾包裹的身影，皮肤在消失与重生间痛苦地拉锯，脸上是令人心碎的绝对空洞。
没有犹豫。 甚至没有思考。 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刻在她灵魂的最深处。
“我！愿！意！”黎晓星几乎是嘶吼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力量，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无法模糊那份心意，“快！快点！不要管我！救他！”
她甚至害怕符林反悔，害怕自己晚了一秒，忘川就会被那灰雾彻底吞噬。
符林嘴角的弧度似乎更加明显了，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满足。实验对象给出了完美的、符合逻辑的牺牲数据。
“明智的选择。”符林的声音带着一丝虚伪的赞许。
他不再废话，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优雅抬起，五指张开，对准了黎晓星。
嗡——！
幽蓝色的光芒瞬间从符林掌心爆发！不再是温和的数据流，而是化作无数细密、冰冷、如同实质般的蓝色数据链条！
这些链条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黎晓星的身体，无视她的物理存在，直接刺入了她的灵魂深处！
“啊——！！！”
黎晓星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是一种超越了肉体痛苦的、源自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极致剧痛！
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
小脸瞬间扭曲，所有的血色褪尽，只剩下极致的惨白和因痛苦而暴突的青筋。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涣散，仿佛灵魂正在从这双眼睛里被硬生生抽走！
蓝色的数据链条疯狂地闪烁着，贪婪地抽取着、剥离着黎晓星灵魂中某种纯粹而温暖的光质。
这过程冰冷、精准、高效，带着令人作呕的科学美感。
符林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金丝眼镜的镜片上飞速流淌着瀑布般的幽蓝数据流，他在实时记录、分析着这灵魂剥离过程中产生的每一个参数：痛苦阈值、灵魂能量转化效率、意志力对剥离过程的抵抗系数……这些都是无比珍贵的实验数据。
痛苦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符林的手轻轻一握。
嗡！
缠绕在黎晓星身上的蓝色数据链条猛地收缩，瞬间从他掌心抽离，凝聚成一团温暖却又显得异常脆弱、不断摇曳的金色光团——那是黎晓星灵魂最纯粹的一部分本源！
符林看也不看那团金色光球，仿佛它只是实验产出的一个标准样本。
他优雅地一挥手，那团金色的灵魂光球如同被精准制导的导弹，无声无息地射向包裹着忘川的灰色虚无雾气！
嗤——！
当金色的灵魂光球触碰到那死寂的灰雾时，并没有发生剧烈的爆炸，而是如同水滴入滚烫的油锅，瞬间激起了剧烈的反应！
灰雾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却让空间都为之震颤的“嘶鸣”！被金色光芒触及的地方，浓郁的死寂灰色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色、变淡！
那原本缓慢却坚定地侵蚀着忘川身体的虚无之力，像是被注入了强大的中和剂，其侵蚀的速度被强行遏制、甚至暂时性地被“点燃”、消耗！
金色的灵魂火焰与灰色的虚无之力无声地交织、湮灭，在忘川周身形成了一场肉眼可见的能量风暴！
风暴中心，忘川身体上那不断消失又重生的皮肤拉锯战，终于停了下来。丰饶的翠绿光芒似乎也稳定了许多，开始更有效地修复着被虚无侵蚀的部分。
虽然灰色的雾气并未完全消失，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但其浓度和侵蚀性都肉眼可见地大幅减弱了。
最重要的是，忘川脸上那种令人心碎的空洞感似乎淡去了一丝，虽然依旧没有醒来，但呼吸似乎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
黎晓星在灵魂光球离体的瞬间，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极致的痛苦褪去，留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灵魂被挖空了一大块的虚弱和冰冷。
她的小脸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然而，当她那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到忘川周身那明显减弱、稳定下来的灰色雾气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喜悦瞬间冲淡了所有的痛苦和虚弱！
她的嘴角，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绽放出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满足和纯粹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掺杂任何后怕、后悔或者对未来的恐惧，只有最单纯的庆幸——忘川哥哥，暂时安全了。 泪水再次无声滑落，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符林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黎晓星那虚弱却满足的笑容，看着忘川暂时稳定的状态。
他那公式化的完美微笑依旧挂在脸上，镜片后的眼神却如同观察着培养皿中微生物反应的科学家，冰冷而漠然。
“数据记录完毕。变量‘忘川’状态暂时稳定，变量‘黎晓星’灵魂损耗度37.4%，意志力峰值超出预期模型12.7%，情感驱动牺牲行为验证成功。”
他像是在做实验报告般，低声自语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数据流。
然后，他转向瘫倒在地、虚弱不堪却努力望着忘川的黎晓星，极其优雅、无可挑剔地躬身行礼。
“交易完成，黎小姐。”符林的声音依旧悦耳动听，却空洞得如同机器，“感谢你提供的珍贵样本和数据。期待下次……观测。”
话音落下，符林手中的绅士手杖轻轻在地面一点。
嗡！ 一道空间涟漪再次在他脚下无声荡漾开来，如同水面吞没倒影。符林的身影随着涟漪的扩散，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冰冷的月光，摇曳的篝火余烬，暂时摆脱了虚无侵蚀却依旧昏迷的忘川，以及瘫软在地、灵魂残缺却笑得满足的黎晓星。
森林重归寂静，仿佛刚才那场残酷的灵魂交易从未发生。
只有黎晓星那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灵魂深处空落落的冰冷，无声地证明着那场牺牲的真实。
她努力地、一点点地挪动身体，想要离忘川更近一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冰冷的小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忘川垂落在地上的、已经不再被灰雾侵蚀的衣角，然后才放任自己被无边的虚弱和黑暗彻底吞没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