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境盘坐在冰冷的星陨坑底,四周是撕裂扭曲的金属残骸,如同远古巨兽腐朽的肋骨。焦灼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星辰粉尘,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灼烧着胸腔。镜族圣女以双目的代价为他炼制的“认知抑制剂”在血液中奔流,带来冰冷的麻痹感,勉强压制着左臂内那团沸腾的、凝聚了无尽真理毒质的甲骨文封印。
那封印,是他用失控的“全知”权能强行捕获真理之毒,以自身骨血为牢笼,刻下时砂凝成的甲骨文锁链所铸就,每一道扭曲的符文都对应着一个因知晓而彻底湮灭的古代纪元。此刻,这布满小臂的结晶脉络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稳定,青灰色的结晶表面流转着微弱的幽光,像层层叠叠沉睡的龙鳞。
圣女空洞的眼窝对着他,声音是从未有的嘶哑与微弱:“‘门蚀’…开始了。这非疾病,而是…印记在呼唤本源。你的手臂,已是‘门’的延伸。”她那献祭了双眸才换来的片刻清醒,似乎让她窥见了某些可怖的真相,“毒与‘门’,同源而生。青铜门…在苏醒…渴望…容器…”
吴境凝视着自己结晶化的左臂,指尖抚过冰冷坚硬的表面,那下面封印着足以让整个四级世界的认知结构坍塌的“全知”猛毒。圣女的警告犹在耳边,青铜门…那个贯穿了他修炼之路,如同庞大阴影般无处不在的存在,它的碎片竟成为了圣女的“真身”?那扇门,究竟是何物?为何连它的碎片都承载着关于苏婉清的、令人心悸的密语画面?是预兆?陷阱?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残酷现实?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左臂深处响起。
嗡——!
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跨越无尽时空的古老沧桑感,如同青铜巨门在幽邃的虚空中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这嗡鸣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在吴境的识海深处震颤,与他的灵魂产生了共鸣。他猛地攥紧右拳,试图压制这变故。
嗡鸣声骤然扩散!
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瞬间横扫过整片陨石坑废墟。波纹所及之处,异变陡生!
坑底那些顽强附着在金属残骸上的稀疏苔藓、几株在辐射尘埃中扭曲挣扎的星蚀草,甚至岩缝里一点微不足道的星尘菌丝…所有蕴含生命痕迹的存在,都在嗡鸣掠过的刹那,剧烈地颤抖起来。它们的形态在吴境眼前疯狂扭曲、拉伸、硬化!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凝结声密集响起。转眼之间,视野所及的一切草木植被,尽数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和生命的柔软。它们凝固、石化、拔高,化作了一座座形态各异却又散发着同一种冰冷死寂气息的门形石碑!这些石碑大小不一,有的高耸如塔,有的低矮如碑,但碑体之上,无不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扭曲、诡异、流淌着微光的——甲骨文!
吴境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猛地跃起,冲向他最近的一座由星蚀草化成的人高石碑。碑文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字迹清晰得如同刀劈斧凿,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时空错乱感:
“……知心境第一百三十七纪元,镜海中心,‘万瞳之礁’崩溃,海族祭司尽殁于‘门蚀’回响,遗留‘门之泪’一枚,坠入第五世界‘碎渊’……”
镜海?万瞳之礁?镜海是四级世界极北之地传说中的禁地,据说早在数百个纪元前就已彻底干涸,化为死寂的盐碱荒漠。镜族之名,便来源于此。而这个碑文记载的崩溃事件……吴境飞快地在浩瀚的记忆碎片中搜寻,竟赫然发现,这分明是记载于永恒图书馆最古老石板上的、关于“镜海时代”彻底终结的隐秘传说!一个本该早已被时间长河彻底掩埋、无人知晓的过去秘辛,此刻竟以预言的形式,铭刻在这座刚刚诞生的石碑上,指向一个尚未发生的未来事件——“门之泪”坠入第五世界?
这不可能!是幻境?还是全知毒素引发的更深层疯狂?
他踉跄着扑向另一座由苔藓凝结成的矮碑。碑文更短,却更让他遍体生寒:
“……吴境溯流而上,于‘时砂囚笼’深处,以左臂甲骨文为匙,终见‘第七定律’真容。代价:右眼永失光明……”
吴境的身体瞬间僵直。时砂囚笼!那是他用来封印左臂真理毒素的核心手段!以甲骨文为匙?见第七定律真容?“真实皆虚妄”……那正是他左臂封印失控临界点时,甲骨文自动重组出的文字!而代价——失去右眼?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抬手触摸自己完好的右眼。
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这不是预言,这更像是一份冰冷的行程表,一份针对他未来的、精确到残酷的判决书!
嗡鸣声尚未停歇,反而如同潮汐般,一波比一波强烈。左臂上的结晶甲骨文光芒大盛,青灰色的幽光剧烈闪烁,仿佛在呼应着这遍布废墟的死亡碑林。青铜门特有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如同无形的巨蟒缠绕着他的灵魂。
他发疯似的在怪诞的石碑森林中奔跑,一座座冰冷的门形石碑如同沉默的墓碑群,矗立在命运的荒原之上。每一座石碑都在诉说,都在宣告,都在将他推向一个早已被书写好的、充满绝望的未来。
他看到了:
“骸骨圣教大祭长‘枯言’,借‘门蚀’之机,引动‘剧毒共鸣’,窃取吴境左臂甲骨文之力三成,遁入六级世界阴影裂隙……” (那是第1033章的内容!未来的窃取?)
“‘真空识海’崩塌,门后黏液侵蚀加剧,吴境意识沉沦前,得见‘门’之建造者残影——苏婉清……” (第1031章的景象!门后黏液正腐蚀他的封印!残影…苏婉清?!)
“第十万次‘知识葬礼’,焚书之火诞‘观测者罗盘’,指针指向——吴境左臂甲骨文核心,铭刻‘青铜门监造者名录’……” (第1032章的罗盘!名录?)
“‘逆流手术’失败,月华刀碎片重组轮廓,确认为原始世界‘青铜门’虚影一角……” (第1027章的青铜门轮廓!)
“记忆寄生虫第七条,吞噬雪景碎片,异变,寄生体核心显现——苏婉清真灵烙印……” (第1028章!苏婉清童年的雪景!真灵烙印?!)
石碑上的文字冰冷地流淌着,将他过去挣扎的片段、正在经历的痛苦、以及无数个尚未到来的、充满不祥的“未来”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淬毒的尖针,狠狠地刺入他早已被真理毒素重创的认知领域。吴境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紊乱,识海剧痛,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他抱着头颅,发出压抑痛苦的呻吟,身体摇摇欲坠。理智在被疯狂地撕裂,封印在左臂深处的全知毒素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如同被唤醒的洪荒凶兽,开始在甲骨文锁链的缝隙中剧烈地冲撞!
“呃啊——!” 他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扣住疯狂震颤、温度急剧升高的左臂结晶。那诡异的青铜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某种急切的、召唤般的恶意!
就在这时,那座由最大一片苔藓凝结而成的、位于陨石坑中心位置的巨大门形石碑,碑面上的幽光如同呼吸般明灭,最终全部的文字瞬间消失!
紧接着,全新的、更加巨大扭曲的甲骨文,如同沸腾的岩浆,带着某种终极宣告的意味,在碑面上猛然浮现、燃烧:
“第七纪元飞升者吴境,终将立于原始世界倒悬之门前。”
“见证‘门有两面’……”
“虚即实,实即虚……”
“生者死,死者生……”
“推门者……即门本身……”
最后一个燃烧的甲骨文落下,强烈的嗡鸣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整个陨石坑陷入一种死寂的真空。所有的石碑都黯淡下去,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
吴境跪在冰冷的地上,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砸在灰黑色的尘土里,晕开深色的痕迹。左臂的灼热和剧痛如同退潮般暂时消散,只留下深渊般的冰冷和沉重。“第七纪元飞升者…立于倒悬门前…门有两面…推门者即门本身…”这些冰冷诡异的箴言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灵魂之上。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这片由他左臂异响催生出的、由未来绝望凝固成的死亡碑林。荒凉死寂的废墟上,星骸黯淡的光芒如同垂死的眼瞳,冰冷地投下。就在他喘息着,试图凝聚溃散的力气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身前的地面。
他的影子,被星骸微弱的光芒拉长,清晰地投射在布满金属碎砾的地表上。
那影子……
吴境的身体猛地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轮廓,清晰无比。但那不再是属于吴境的身形!那纤细的肩膀,柔和的腰线,脑后挽起的发髻轮廓……分明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影子,竟清晰地呈现出苏婉清的轮廓!她静静地站在地上,仿佛一个无声的幽灵,就在他的脚下。
而更让他灵魂战栗的是,就在他因极度震惊而微微抬起右臂的刹那——
地上那道属于“苏婉清”的影子,头颅部分,极其细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抬了一下。
如同……正在凝视着他。
卷末悬念:左臂甲骨文预言第七纪元飞升者将见证门有两面,而吴境的影子竟在此时诡异地映出了苏婉清的身影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