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元年的六月,交趾路广袤的平原上,金色的稻浪随风起伏,空气中弥漫着谷物成熟的芬芳。在升龙府以北数十里的一处新建村落里,一派繁忙而充满希望的景象。
曾经的刀疤士卒王二狗,如今已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他分得的二十亩永业田,正好紧邻一条小溪,灌溉便利。此刻,他正和几个同样留下的老兄弟,以及雇来的两个本地短工,一起在田里收割稻子。镰刀挥舞,金黄的稻穗成片倒下,王二狗古铜色的脸上汗水淋漓,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二狗哥,你这媳妇儿,可真是旺夫啊!”一个同样留下、名叫赵大锤的汉子直起腰,用袖子抹了把汗,羡慕地看着田埂上,“自打你成了家,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田埂上,放着一壶凉水和几只陶碗。一个身着宋地普通妇人衣裙、面容清秀婉约的女子正安静地坐在树荫下,正是王二狗抽签得来的媳妇,原李朝的低阶妃嫔阮氏玉欣。她起初终日以泪洗面,惶恐不安,但几个月下来,王二狗的憨厚朴实和小心翼翼,让她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虽然语言不通,只能靠简单的手势和日渐熟悉的几个词交流,但她能感觉到,这个脸上带疤的粗犷汉子,是真心想跟她过日子。
王二狗闻言,嘿嘿傻笑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朝着阮氏玉欣的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对赵大锤说:“嘿嘿,是俺运气好,抽到了玉欣。她……她不爱说话,但手脚勤快,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的。” 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俺……俺这军饷和陛下的赏钱,拢共几十贯,原想着回老家买几亩薄田,没成想在这里,不仅能盖新房,还能有余钱买头小牛犊!”
旁边另一个伤退的老兵李老根感叹道:“可不是嘛!谁能想到,咱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大老粗,还能在这南边过上这等日子?这稻子,乖乖,真是一年三熟!咱们这才来多久,就赶上收了一茬!听说官府马上就来收税了,按陛下的均田令,咱这新开的地,头五年还免税!这收上来的稻谷,除了吃的,还能卖不少钱呢!”
王二狗用力点头,指着不远处那座虽然简陋,却结实宽敞的土坯瓦房:“瞧见没,那房子,就是哥几个帮着俺,一起盖起来的!玉欣她……她刚开始还挺怕俺,现在好了,会帮俺递个水,做饭也知道俺口味重,多放盐。”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笨拙的骄傲和一种拥有家的踏实感。
这时,阮氏玉欣似乎察觉到男人们都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提着水壶走了过来,默默地将碗斟满凉水,先递给了王二狗。
王二狗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用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越语说了句:“谢……谢谢!”这是他跟着本地人学的为数不多的话之一。
阮氏玉欣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却让一直偷偷观察她的王二狗心里乐开了花。
李老根看着这一幕,咂咂嘴,对赵大锤说:“瞧见没?这有媳妇和没媳妇,就是不一样!二狗这傻小子,如今也知道疼人了。我看啊,用不了多久,咱们这村子里,就得添丁进口咯!”
赵大锤眼神热切地看着这片丰收的稻田和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喃喃道:“以前光想着打仗、立功,现在看看二狗,这有田有房有婆姨的日子,才叫真的美!早知道……早知道我也早点申请留下来了。”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其他几位士兵的共鸣。看着王二狗虽然忙碌却充满希望的生活,再对比回到中原可能面临的拥挤、贫瘠的土地和不确定的未来,许多人心中那杆秤,已经开始倾斜。这南疆之地,虽然气候湿热,语言不通,但这里有着肥沃得不像话的土地,有着朝廷承诺的田产和免税政策,甚至,对于许多单身汉而言,还有机会组成一个家。
稻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萦绕在村落上空。王二狗和他的兄弟们继续挥舞着镰刀,阮氏玉欣安静地坐在田埂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幅平凡却充满生机的画卷,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说服力,悄然动摇着更多宋军将士北归的决心,吸引着他们将根须,扎进这片流淌着奶与蜜的新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