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会议室的门开了。
李存续走了进来，手依然背在身后。
屋里只剩首长一人，端着搪瓷缸子，吹着袅袅热气。
“来了？”老人眼皮都未抬。
“首长，您找我？”李存续在他对面坐下，一脸和煦。
“嗯。”老人放下茶杯，从文件堆里抽出那封信，推了过去。“看看。”
李存续接过来，一目十行。当扫到最后那句加了重圈的“关于我们”时，他脸上和煦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好个周家小子，挖墙脚的锄头都挥到保密单位来了！
“这小子，是个情种。”李存续放下信，笑呵呵地评价，好像在聊邻居家不懂事的孩子，“为救我们的小功臣，命都差点搭进去。现在又鸿雁传书，啧，感人肺腑。”
老人看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笑意更浓。
“存续啊。”
“哎，您说。”
“你家那个大孙子，李霄，多大了？”老人话题一转。
“二十五。”李存续心里咯噔一下。
“二十五，不小了。”老人点头，“我听说，他跟169号，关系不一般？”
“年轻人，认识。”李存续含糊道。
“只是认识？”老人靠上椅背，手指轻叩桌面，“我怎么听说，169号在京市那阵子，天天在你家蹭饭？掌勺的，就是你那个大孙子？”
李存续的笑容有些僵硬。
“那小子就会这点手艺，瞎做的，上不得台面。”
“是吗？”老人拿起信，扬了扬，“我倒觉得，这年头，光会做饭可不行。”
“你看人家周家这小子，舍身相救，鸿雁传书。这情意，这文采，这手段。”
“再看你家那个。”老人摇头，满是惋惜，“一天到晚跟个闷葫芦似的。这顶级的好白菜，再不抓紧，就要被别的猪给拱了。”
李存续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姓周的是猪？那我李家的孙子成什么了！
“首长，”李存续深吸一口气，强行堆起笑，“我们家李霄是军人，实在。不像有些人，花花肠子多。”
“实在？”老人哼了声，“实在能当饭吃？能把媳妇娶回家？”
“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求婚信都快递到咱们剑炉里来了！你那个‘实在’的孙子呢？连个影子都没有！”
李存续彻底哑火。他心里已经把李霄那个不争气的混小子，吊起来抽了八百遍。
“存续啊，”老人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手背，“169号是国宝，她的情绪稳定，是头等大事。”
“一个安稳的家庭，对她未来的工作，有决定性的好处。”
李存续瞬间懂了。
这是国家层面，开始给张勤筛选“配偶”了！
周怀瑾和李霄，就是第一批候选人！
“这事，”老人盯着他，“你得加把劲。你那个孙子，也得加把劲。”
“别到时候，姑娘都被人领走了，他还搁那儿擦枪呢。”
李存续立马站起，对着首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我明白了！”
“保证完成任务！”
他转身就走，那背影，带着一股子要去炸碉堡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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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小院。
李存续铁青着脸踹开院门，正在下棋的张建军和李长征吓了一跳。
“爸，您这是……”
李存续理都没理，冲进屋，抓起红色军线电话，拨了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给我接东南军区，‘猎豹’突击队，找李霄！”
线路很快接通。
“喂？”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
“我！”李存续吼了一嗓子。
电话那头的李霄顿了顿：“爷爷？”
“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李存续气不打一处来，“出息了啊！媳妇快被人抢跑了，你还在外面玩泥巴！”
李霄：“……”
“哪个姓周的小子，你同学！！给勤勤写情书了！你懂不懂什么叫情书！”
“肉麻得掉渣！又是舍命又是挂念！现在连首长都知道了！”
“首长都发话了！说你要是再不动弹，就等着喝人家的喜酒吧！”
李存续吼完，端起茶缸子猛灌。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李存续以为信号断了。
“爷爷。”李霄的声音比刚才更沉，“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
“我会处理。”
说完，李霄挂了电话，没给爷爷再吼一个字的机会。
“嘟嘟嘟……”
李存续听着忙音，愣了半天，气得差点把电话砸了。
这个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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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防技术研究中心。
张勤正对着一白板的数据，眉头紧锁。
林伟走了进来，将一封信放在她桌上。
“回信。”
张勤回神，看到那个从深市寄来的信封，拆开。
前面是客套话，感谢关心，汇报伤势恢复良好，已投入工作。然后是大段关于天工科技城二期项目的规划。
张勤看得很快，一切都在预料中。
直到最后一段。
“……此次负伤，让我停下，想明白很多事。比起宏图伟业，有些人，或许更值得珍惜。”
“不知君归期，但盼有归期。若能再见，万望告知。”
“因有些话，想当面，亲口对你说。”
信的末尾，“关于我们”四个字，被钢笔重重圈出。
张勤捏着信纸，停住了。
关于……我们？
什么“我们”？
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从脖颈烧上脸颊。
这个周怀瑾，到底想干什么？
“咳。”
林伟在旁边，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张勤一个激灵，动作快得带了风，三两下把信纸叠好，塞进信封，一把拉开抽屉扔了进去，关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被戳破心事的恼怒。
“你看什么！”她回头瞪了林伟一眼。
“没什么。”林伟站得笔直，目不斜视，“郭院士让你过去，合金材料的初步配比方案出来了。”
“知道了！”
张勤抓起记录本，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实验室。
林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扬了起来。
他看向那个紧闭的抽屉。
里面，关着一只刚刚破壳，正惊慌失措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