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没说一个字。
她转身，从衣架上扯下外套胡乱套上。
“勤勤，你……”
林文静的话没说完，门已经被张勤拉开，一阵冷风倒灌进来。
“我过去看看。”
她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几步就跨进了隔壁李家的院子。
李存续和夏莲跟在后面，看着她快步跑开的背影，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李家的客厅，比张家冷清，也更冷。
夏莲朝楼上指了指，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挤出一句。
“他在房里，谁叫都不开门。”
张勤点了下头，径直上楼。
这是她第一次上李家的二楼。
走廊很短，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
李霄的房间。
她从未涉足过的，属于他的领地。
她站在门口，喉咙有些干，抬手敲门。
咚、咚。
门里传来一句闷闷的回应。
“让我一个人待着。”
是李霄。
声音里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推开的疏离。
张勤的心口一紧。
她贴着门板，压低声音。
“李霄，是我，张勤。”
屋里一片死寂。
一秒。
两秒。
“哐当”一声，一把椅子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又混乱的脚步声。
“咔哒。”
门锁转动，门从里面被拉开。
李霄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套松垮的灰色居家服，不是那身永远笔挺的军装。
脸色灰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一个空洞的壳子。
他的左臂用医用吊带挂在胸前，厚厚的绷带缠着，还往外渗着暗红的血。
那个永远是她最坚实后盾的男人，此刻，连站着都有些勉强。
“怎么了？”
她冲到他面前，眼睛死死钉在他那只吊着的胳膊上。
“严重吗？”
她想伸手去碰，又怕弄疼他，伸出的手指在半空蜷了一下，又无力地垂落。
李霄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又把视线移回她的脸上。
他扯了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
“大意了。”
他说。
张勤的指尖猛地一颤。
李霄。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精准、永远能提前预判所有危险的李霄。
竟然会说“大意了”。
那场战斗，该有多惨烈。
“还好，躲得快。”李霄死死地盯着她，“不然……”
他没说下去。
“就见不到你了，张勤。”
这句话很轻，张勤却觉得胸口发闷，有点喘不过气。
“别胡说。”
她脱口而出，声音有些不稳。
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可笑。
李霄没再看她，转身，拖着步子走回房间。
他没关门。
张勤跟了进去。
房间里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
所有东西都摆放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用红笔扎了十几个标记。
他走到床边坐下，用完好的右臂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
“医生说，”他看着窗外，眼神没有焦点，“就算恢复得好，以后……也回不了一线了。”
张勤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对一个把荣誉和任务看得比命还重的顶尖军人来说，这句话，就是死刑判决。
他像在自言自语。
“我今年二十七。”
“从十八岁进部队，快十年了。”
“大大小小的任务，上百次，每次出去，都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我不后悔。”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片看不到头的茫然。
“或许……这样最好。”
“打了这么多年，也该累了，退下来，挺好。”
张勤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擅长安慰。
她的大脑里，没有任何公式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李霄忽然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锁定了她。
“张勤。”
“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的交代，郑重得像最后的遗言。
“科研很重要，以后的仗，是科技战，那是你们的战场。”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是希望，是未来。”
“我……是昨天了。”
昨天。
这两个字，让张勤整个人都僵住了。
“胡说八道！”
张勤几步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直视他的眼睛。
“你的实战经验，你拼死完成的任务，那不是‘昨天’。”
“那是勋章，是数据和计算机模拟不出来的东西。”
“极限环境下的心理压力，子弹擦过耳边的恐惧，这些，科技懂吗？！”
她伸手指了指他吊着的胳膊。
“李霄，你好起来。”
“我会造出更先进的武器。”
“到时候，我需要一个最懂实战的人，来做第一手评估。”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这个首席评估官，我只信你。”
李霄抬起头，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她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他以为自己等来的是同情，是怜悯。
却没想到，她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