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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任长卿与谢玄默契地走向书房。清晨的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在略显空荡的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任长卿特意唤来阿宝,沉声吩咐:“阿宝,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十步之内。我和表兄有要事相商。” “是!公子放心!”阿宝抱拳领命,如门神般矗立书房门外,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确保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书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任长卿脸上温和瞬间褪去,换上了一丝凝重。他走到书案前,并未立刻提及银钱之事,而是先抛出了一个更根本的问题:“二哥,户籍之事眼看有望,立足已稳。接下来,你我该如何自处?这并非我们熟知的历史,而是一个……嗯,用我们的话说,是一个‘影视剧’的世界。” 谢玄一愣:“影视剧?” “没错,”任长卿压低声音,神色古怪,“从我遇到盛家时我就已经确定这是一个我们穿越前很火的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影视世界…”并向谢玄大概讲解了一下剧情。

谢玄目瞪口呆,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所以……我们不仅穿越了,还穿进了电视剧里?那岂不是说,我们某种程度上……能‘预知未来’?” “可以这么理解,但务必谨慎。”任长卿郑重告诫,“世界是真实的,人物是活生生的,我们的所知只是模糊的剧情走向,切不可完全依赖,更不能轻易泄露。但这份先知,确是我们最大的优势之一。”

提到人物,谢玄想起一事,说道:“对了,说到这个,那个王鹏,我昨日跟他细聊了聊。他隐约记得东京还有一门远房亲戚,虽不知具体境况,但总存着个念想。我看他实在可怜且心思已不在此,强留无益,便做了主,将他的卖身契还了,另支了五十两银子给他做盘缠,让他自去东京寻亲了。事先没跟你商量,你不会怪我吧?” 任长卿果然摆摆手,浑不在意:“放了便放了,小事一桩。心不在这儿的人,留着反而容易生事,你处理了就行。”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核心议题上,脸上重现肉痛之色,“现在,让我们谈谈最紧迫的问题——我们的银子!”

他拿起那本空白账本,用指关节重重敲了敲桌面:“听见没?‘体面工钱’!‘足足高了两成’!‘感念恩德’!”他模仿着十三娘的语气,带着夸张的痛心疾首,“我的银子啊!还没捂热乎呢!这工钱开出去,再加上刚才承诺的新衣、日常嚼用、柴米油盐…还有你这大活人户籍打点(虽然是刘昀办,但人情世故不得意思意思?)…咱们那点家底,眼瞅着就跟流水似的往外淌!坐吃山空,绝对撑不到秋闱放榜!”

谢玄脸上的笑意也早没了,他靠着书架,眉头紧锁:“靠!光顾着乐看你吃瘪了,忘了这茬!这古代物价…咱们两眼一抹黑啊!当务之急,得赶紧搞清楚两件事!”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咱们手里还有四千多两,虽说不少,但也得做个精细预算!不能再当冤大头了!不然等我们到汴京时,可就没什么钱了,盛维那边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再提前预支?”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礼仪和习惯,我们和这个世界还是格格不入,这样不利于我们融入这个时代。别被电视和小说误导,我们自己活下去,活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别逞能把自己搭进去。”

任长卿深以为然,他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重重写下“活着”两个大字,语气沉凝: “没错。户籍是根基,解决了,我们才算在这世道有了立足之地。但钱粮才是命脉!是支撑我们走下去乃至实现目标的血液!现在根基将稳,这命脉必须立刻抓在手里!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书房内陷入短暂沉默,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切割出明暗的光块,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埃。

任长卿抛出的关于未来的问题,像巨石投入谢玄原本只顾眼前生存的心湖,激起巨大涟漪。未来?他确实没细想过。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在扬州城下苟延残喘,能活下来,能吃饱穿暖,能有个安稳落脚处,已经是之前不敢想象的奢望。如今户籍有望,温饱初定,更远大的图景才第一次真正摆在他面前。

他沉默了许久,眼神从茫然渐渐聚焦,最终化为一片沉凝认真:“长卿,你知道我的,脑子不笨,但论长远规划,确实不如你。你既然问了,想必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说吧,你想让我走哪条路?我听着,仔细斟酌。”

任长卿坐直身体,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二哥,我是这样想的。我的路,已经定了——科举入仕,在士大夫这条路上攀爬。这身皮囊的‘亚元’功名就是敲门砖,秋闱、春闱,一步步往上走。但这条路,对你…暂时不通。”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可我们是谁?我们是撞了大运,从另一个世界掉进这历史缝隙里的人!这等奇遇,岂能庸庸碌碌过一生?光宗耀祖是虚的,但为自己,为子孙,搏一个真正的富贵前程,安稳基业,这总是实在的吧?上辈子我们拼死拼活,最后落得个啥?房子?车子?还是那点可怜养老金?机会就在眼前,不抓,对得起这第二次人生吗?”

他看着谢玄的眼睛,言辞恳切,更带着一种“同舟共济”的承诺:“我任长卿能有今天,靠的是盛家援手,靠的是这身皮囊的超强记忆。你在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我不帮你铺路,谁帮?我们兄弟联手,在这大周朝,未必不能搅动一番风云!”

这番话像一簇火苗,点燃了谢玄内心深处那点被生存压力压抑已久的野望。他重重点头,眼中燃起久违的光彩:“长卿,你说得对!来都来了,不干票大的,都对不住这穿越船票!”他思路迅速打开,结合任长卿刚刚透露的“剧情”信息,一条看似金光的捷径浮现脑海:“我虽说不一定能像你一样走科举路,但你知道未来啊!你知道谁是真龙!抱大腿,混从龙之功!这条路子,自古就是一步登天的青云梯!封侯拜相,荫庇子孙,岂不美哉?这世界,光有钱就是肥羊,有权才是根本!有权还怕没钱?”他越说越兴奋,“你分析过,这大周朝仿宋而立,天子善待士大夫,只要不自己作死贪恋权柄,混个富贵善终,退休生活比在洪武朝天天担心掉脑袋强百倍!宋朝那俸禄…啧啧,躺平都够滋润几辈子了!想想以后…”他仿佛已看到自己位极人臣、安享晚年的美好图景,脸上忍不住露出憧憬的笑容。

任长卿看着他这副模样,也笑了起来,但笑容里更多的是冷静:“想法很好,方向也对。但二哥,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抱大腿也得有那个资格凑上去,还得让大腿觉得你有用,值得抱。”

“资格?怎么开始?”谢玄从美好幻想中抽离,急切问道。 “首先,”任长卿竖起一根手指,语气不容置疑,“你得读书。” “啥?读书?!”谢玄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满脸写着“你逗我”,“我都不想考科举了,还读哪门子书?你直接安排我去那什么…顾廷烨?对,顾廷烨身边混个脸熟,等时机到了,我跟着去救那个未来皇帝赵宗全不就行了?这不就搭上线了?”

任长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幻想:“你想得美!第一,离顾廷烨接触赵宗全还有好几年!这几年你干嘛?当街溜子?第二,你以为大佬身边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凑上去的?你现在跑去跟一个县令说‘大人,我给你出个安民富县的主意’,你看人家是把你当疯子轰出去,还是当细作抓起来?”他看着谢玄不服气的脸,继续补刀,直指要害:“最关键的是——你现在认得全几个字?能写一篇通顺的书信吗?就算你脑子里装着后世金句名诗,你告诉我你怎么写出来?写出来那歪歪扭扭跟鬼画符似的字,你好意思说是你写的?说出去谁信?别人只会当你是剽窃的骗子!”

这一连串灵魂拷问像一盆冷水浇在谢玄头上,让他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下来。他想起自己那手勉强能写简体字的“书法”,还有面对繁体字时经常抓瞎的窘境,不由得泄了气,肩膀耷拉下来:“那…那你说怎么办?我又不像你,魂穿自带作弊器,还‘嫖’了两首名诗混了个才子名声…”

“所以啊!”任长卿一拍桌子,斩钉截铁,“读书!必须读书!不是为了科举,是为了武装你自己!”他眼中闪烁着谋算的光芒,“这几年时间,就是你蛰伏积累的黄金期!你要把学问搞起来,至少要做到:能流畅读写,通晓基本经史子集,懂得这个时代的礼仪规范,言谈举止要像有底蕴的人,而不是粗鄙流民!只有这样,几年后当机会来临,我安排你以我‘饱学表兄’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顾廷烨那个圈子里,甚至参与到营救赵宗全的行动中,才能顺理成章,不引人怀疑!”

他靠近谢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诱人的蛊惑:“你不是一向以‘贾文和’(贾诩)为偶像吗?算无遗策,谋定后动,低调而能搅动风云!那你就做赵宗全的‘谢文和’!在他潜龙在渊时雪中送炭,在他飞龙在天时运筹帷幄!这份从龙之功,加上你展现出的‘真才实学’,封侯拜相,难道不是水到渠成?到时候,说不定我这靠笔杆子吃饭的,还得仰仗二哥你这位实权侯爷照拂呢!”

“谢文和…赵宗全的谢文和…”谢玄喃喃重复着,任长卿描绘的蓝图清晰而充满诱惑。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爵位和实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上辈子那些需要仰望的亿万富豪,在他面前可能连大气都不敢喘!意味着真正的阶层跨越,子孙后代,世代富贵!这诱惑太大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劲从心底涌起。谢玄猛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懒散,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妈的!干了!用几年寒窗苦读,博一个世袭罔替,公侯万代!这买卖,比上辈子千军万马挤破头考公务员性价比高太多了!值!”

任长卿用力拍他肩膀,眼中满是鼓励与期待:“好!二哥!这才是我认识的谢玄!这才不负我们穿越一场!搏他个海阔天空,换一个天高地迥!就从此刻开始!”

从这一天起,谢玄仿佛彻底换了个人。任长卿的书房成了他第二个“战场”。那本让原主“任长卿”名扬扬州的《四书集注》被翻了出来,成了谢玄的启蒙读物。他放下了前世对电脑游戏的沉迷,放下了所有惫懒心思,拿出了当年在大学竞选学生会主席时那股不眠不休、死磕到底的狠劲儿。

每日天不亮他便起身,先在院中活动筋骨,然后便一头扎进书房。从最基础的《三字经》、《千字文》开始,对照着任长卿给他找来的蒙学读物,一个字一个字认,一笔一划临摹。那姿态,比准备高考还要专注十倍。

“这个‘礼’字右边到底是‘豊’还是‘豊’下面加个‘豆’?”

“《论语》这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放这里到底该怎么解?跟后世语境有微妙差别啊…”

“‘之乎者也’这些虚词在不同句子里怎么他妈这么多变?”

问题一个接一个谢玄像贪婪海绵疯狂吸收这个时代知识。他不再满足于简单认字开始追问字义句读典故出处甚至尝试理解那些佶屈聱牙文言背后微言大义。遇到不懂的就死缠着任长卿问常常把任长卿这个“伪学霸”也问得头大。

练字更成了他日常酷刑。毛笔软塌塌远不如硬笔好控制。一开始写出来字大大小小歪歪扭扭墨团处处。但他硬是咬牙坚持每天雷打不动练上两个时辰。废弃宣纸堆了一摞又一摞手指磨出薄茧手腕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他也只是甩甩手继续写。

看着谢玄眼中那近乎燃烧专注和狠厉看着他以惊人速度褪去流民粗粝渐渐沉淀出一种沉稳内敛甚至带点书卷气气质任长卿在私下里也忍不住对阿宝感慨:“以前真是小瞧他了…这家伙骨子里韧性和学习能力绝对是被上辈子电脑游戏给耽误了!学生会主席果然不是白当的!”

窗外修竹在风中摇曳沙沙作仿佛在见证着一位未来搅动风云的“谢文和”正在这小小书房里用最笨拙也最坚定方式打磨着他安身立命问鼎权力的第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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