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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忘忧镇时,张婆婆正站在院门口张望,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还捏着个没捏完的杏花馒头。见我们回来,她把馒头往灶台上一放,快步迎上来:“可算回来了,灰兔这小东西,一早跑没影,我还当它被山猫叼走了呢。”)

灰兔从林默怀里跳下来,蹭着张婆婆的裤腿,项圈上的甘草叶晃悠着,逗得张婆婆直笑:“瞧这机灵劲儿,怕是比狗剩还会讨巧。”

灶房里飘着面香,案上摆着刚发好的面团,旁边的竹篮里盛着切碎的杏花,粉白的瓣混着嫩黄的蕊,是今早刚从院角杏树上摘的。“想着给你们做些杏花馒头,”张婆婆往面团里撒着花瓣,“柳神医当年最爱这口,说咬下去满嘴都是春天的味儿。”

狗剩凑过去想捏个小面团,被张婆婆拍开手:“去去去,洗手去,刚从药圃回来,手上指不定沾着多少草汁呢。”他吐了吐舌头,拉着灰兔往井边跑,红绸在晨光里飘成道小旗,灰兔的银尾巴尖跟着晃,像缀着颗会跑的星。

林默帮着揉面,手腕上的旧伤在面香里隐隐发暖——是在墨镇被墨汁烫的那道疤,此刻竟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张婆婆,”她突然开口,“您当年认识柳神医的时候,他是不是总穿件青布衫,袖口磨得发亮?”

张婆婆的手顿了顿,面团上的杏花被捏得微微发皱:“可不是嘛,他那件衫子穿了十年,补了又补,却说‘衣裳旧了才贴身,就像日子过久了才暖心’。”她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眼角的细纹,“他还说,医者医病,不医命,可只要心里存着念想,再苦的命也能酿出甜来。”

灰兔突然蹦到案上,叼起块面团往院外跑,我们跟着追出去,见它把面团放在杏树下的石凳上,对着树影直打转。树影里竟慢慢浮出个模糊的身影,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手里拿着本药书,正低头往书页里夹杏花——是柳神医的魂魄。

“他果然还在。”我握紧怀里的《柳氏药经》,书页像是有了感应,轻轻颤动起来。

柳神医的身影对着我们拱手,又指了指院外的山路,那里的晨光里浮着片淡紫,和之前在桃花渡望见的暮色很像。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却能看懂他在说什么:“往前去吧,还有人等着你们。”

灰兔突然跳上他的肩头,尾巴尖的银光蹭着他的鬓角,像在撒娇。柳神医的身影笑了,渐渐淡成缕青烟,钻进杏树的枝桠里,枝头的花苞“啪”地绽开了朵,粉白的瓣上沾着晨露,像滴没落下的泪。

“看来咱们该走了。”林默把最后一个杏花馒头放进蒸笼,“张婆婆,我们去去就回,回来还吃您做的馒头。”

张婆婆往我们包里塞着油纸包,里面是刚出锅的馒头,还冒着热气:“路上当心些,记得按时吃饭,别学柳神医,总把药当饭吃。”她摸了摸灰兔的头,“这小东西跟你们走也好,它的根不在这院子里,在更远的路上。”

灰兔似懂非懂,叼着个小馒头跳进我的怀里,项圈上的“柳”字蹭着我的衣襟,带着面香的暖。

离开忘忧镇时,镇口的老槐树上,新系了根红绳,是狗剩偷偷系的,上面拴着片杏叶,叶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们还会回来的”。

山路蜿蜒,晨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灰兔尾巴尖的银光在草叶间跳,像颗会跑的星。林默扛着铁锹走在最前,锹头的杏花印在晨光里泛着浅粉;狗剩拽着我的手,红绸时不时扫过路边的野花,惊起几只粉蝶;大哥的触须卷着片药圃的甘草叶,往前方的淡紫雾气里探。

我摸了摸怀里的《柳氏药经》,书页间的杏花还带着面香,像揣着整个忘忧镇的春天。前方的雾气里,隐约传来水流声,混着药香和花香,像有谁在远处熬着一锅漫过岁月的甜汤。

“前面该有水了。”林默的声音里带着笑,“灰兔的银尾巴都亮起来了,定是闻着水汽了。”

灰兔从怀里探出头,对着雾气叫了两声,尾巴尖的光突然变亮,像颗小太阳。狗剩突然指着雾气深处:“姐姐你看!那里有朵大花!”

雾气里果然浮着朵巨大的花,花瓣层层叠叠,粉白里透着浅紫,像无数朵杏花和桃花揉在了一起,花心处泛着温润的光,像块藏在花蕊里的玉。

“是‘合欢花’。”大哥的触须轻轻颤动,“传说长在念想汇聚的地方,每片花瓣都藏着段没说完的往事。”

我们朝着花影走去,脚下的草叶越来越软,沾着的露水在晨光里闪,像无数颗碎钻。灰兔突然从怀里跳下,往花影里跑,项圈上的“柳”字在花光里闪着,像个小小的约定。

原来前路从不是未知的迷茫,是无数个像柳神医、张婆婆这样的人,用念想铺成的路,每一步都踩着温暖,每一眼都望见春天。

(追着灰兔跑进雾气里,脚下的草叶突然变得柔软,像是踩在厚厚的花瓣上。低头一看,原来我们正走在合欢花的花瓣上——那巨大的花朵竟不是浮在雾里,而是铺成了一片花径,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每片花瓣上都印着模糊的光影:有柳神医在药圃里翻土的身影,有张婆婆揉面时沾着面粉的笑,还有狗剩系红绳时被树枝勾住的衣角。)

灰兔蹦蹦跳跳地踩过花瓣,银尾巴扫过的地方,花瓣上的光影突然活了过来——柳神医的身影拿起水壶,给药圃里的甘草浇水,水珠落在叶片上,竟从花瓣里渗出来,滴在我们脚边,带着清冽的药香。张婆婆的身影则在揉面,面团越揉越大,最后变成了块巨大的杏花馒头,悬在花径上方,蒸腾的热气混着雾气,在花瓣上凝成细小的露珠。

“这花瓣里藏着忘忧镇的记忆呢。”林默伸手碰了碰一片花瓣,光影里的狗剩突然对着我们挥手,红绸在他手里飘得欢快,正是我们离开时他系红绳的模样。

狗剩凑过去,指着花瓣上自己的影子笑:“你看我系的红绳,歪歪扭扭的。”话音刚落,那影子手里的红绳突然飞了出来,像条小红蛇,缠上狗剩的手腕,竟变成了条红绸手链,上面还缀着片杏叶,和他之前系在老槐树上的一模一样。

大哥的触须卷住片飘落的花瓣,光影里浮现出柳神医写药经的模样——他坐在杏树下,手里的毛笔悬在纸上,笔尖滴落的墨汁在花瓣上晕开,变成了行小字:“药医不死病,心养有缘人。”

我摸了摸怀里的《柳氏药经》,书页突然轻轻翻开,正好停在记载合欢花的那一页,插画旁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字:“聚散皆念想,花叶总相逢。”

灰兔突然停在花径尽头,对着前方的雾气叫了两声。那里的雾气正在散开,露出一汪清澈的潭水,潭面上漂着朵朵合欢花,而潭边坐着个穿青布衫的老者,正弯腰往水里放花灯,侧脸的轮廓在水光里若隐若现,竟和柳神医有七分相似。

“柳神医?”我忍不住轻声唤道。

老者回过头,手里还提着盏没放的花灯,灯面上画着株甘草,叶片上写着“忘忧”二字。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潭水的光:“我是守潭人,这潭叫‘念川’,专收天下的念想。你们怀里的药经,腕上的红绸,还有这只小兔子……都是忘忧镇寄来的信呐。”

灰兔跳进老者怀里,用头蹭他的衣襟,项圈上的“柳”字和老者衣衫上的针脚重合在一起——原来那青布衫的袖口,也磨出了和柳神医那件一样的毛边。

老者把花灯递给我们:“往灯里放片最牵挂的念想吧,放进水潭,就能漂到牵挂的人身边。”

林默从包里拿出块杏花馒头,掰了片放进花灯:“给张婆婆的,她总说我们没吃完她做的馒头。”

狗剩解下腕上的红绸,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去:“给忘忧镇的小伙伴,告诉他们我们看到合欢花了。”

我犹豫了一下,从药经里抽出片杏花标本——是离开忘忧镇时,从院角杏树上摘的,此刻放进花灯,花瓣竟慢慢舒展开来。

老者笑着把花灯放进潭水,花灯载着我们的念想,顺着水流漂向雾深处,水面上很快浮起更多花灯,有的画着药圃,有的缠着红绳,还有的托着片甘草叶,都往同一个方向漂去。

“它们会到忘忧镇吗?”狗剩问。

“会的。”老者望着花灯远去的方向,“就像你们脚下的花径,都是镇里人盼你们平安的念想铺成的。”他指了指潭水倒映的合欢花,“这花啊,根在忘忧镇,花瓣却能飘到千里外,就像有些牵挂,看着远,其实一直跟着你们呢。”

灰兔突然从老者怀里跳下来,叼着我的裤脚往潭水下游拽。老者笑道:“它是想带你们去看看‘回音谷’,那里能听见念想落地的声音。”

顺着潭水往下走,雾气越来越淡,前方传来叮咚的水声,像无数个小铃铛在响。转过一道山弯,只见谷底竖着块巨大的回音石,石面上布满小孔,每个孔里都嵌着件小东西——有半块馒头,有根红绳,还有片甘草叶。

“有人放了块杏仁饼在那里。”林默指着一个小孔,“定是哪个孩子惦记着山里的伙伴。”

我凑近一个嵌着杏花的小孔,刚想说话,就听见里面传出张婆婆的声音,带着面香:“慢点跑,当心摔着!”正是今早我们离开时,她对着灰兔喊的话。

狗剩也凑过去,对着嵌着红绳的小孔喊:“我看到合欢花了!”

片刻后,小孔里传来模糊的回应,像是镇里小伙伴的声音:“我们也看到了!在你系红绳的老槐树上!”

原来牵挂真的能传声,就像这回音石,把每句没说尽的话,每个没做完的约定,都酿成了带着温度的回声。灰兔蹲坐在小孔旁,耳朵抖了抖,突然对着孔里叫了两声,很快,里面传来张婆婆的笑声:“这小兔崽子,定是跟着他们野去了。”

阳光穿过雾霭,照在回音石上,把那些小孔里的念想都映得发亮。我摸了摸怀里的药经,突然明白,所谓离别,不过是换了种方式的相伴——就像这合欢花径,这念川潭,这回音石,都是念想的形状,藏在路的每一步里,等着我们慢慢发现。

“该往下走了。”就在我沉浸于眼前的美景时,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惊愕地转过头,发现那位神秘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的手中还提着一盏崭新的花灯,那花灯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老者微笑着看着我,他的目光如同那烛火一般温暖而柔和,“前面还有更远的路,更多的念想在等着你呢。”他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一般,在我的心头回响。

我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正当我准备迈步前行时,灰兔突然咬住了我的裤脚,然后用力地往谷外拽。它的尾巴尖上闪烁着银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在告诉我:“走吧,还有好多故事要写呢。”

我被灰兔的举动逗乐了,于是顺从地跟着它走出了山谷。身后,老者的身影渐行渐远,那盏花灯的光芒却在我心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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