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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是冷的,像浸了冰水的棉花,贴在皮肤上发麻。

我跟在大哥身后,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每一步都陷进半指深的白雾里。巷子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大哥皮鞋踩过水洼的“嗒”声,规律得像某种倒计时。

“抓紧布娃娃。”大哥突然回头,提醒了一句。他的脸在雾里显得有些模糊,左眼的瞳孔边缘泛着圈红光,像是被雾染透的血。

我赶紧把布娃娃搂得更紧。断腿的布偶贴着我的掌心,布料下有东西在轻轻蠕动,不是眼球——那颗眼睛被我藏在口袋里,此刻正隔着布料发烫,像块小小的烙铁。

是林默的布娃娃。现在它好像……活过来了?

雾里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他们大多低着头,脚步蹒跚,像提线木偶。离得最近的是个穿碎花裙的女人,裙摆沾着泥,后颈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一滴一滴往地上滴血珠。血珠落在雾里,瞬间被染成黑红色,像掉进水里的墨。

是那个被大哥触须缠住的玩家。

她还“活着”?

我下意识地往大哥身后缩了缩。女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她的脸烂了一半,剩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

“妹妹……”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玻璃,“你的糖……给我一颗好不好?”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规则里没说遇到“老朋友”该怎么办,但直觉告诉我,不能回应。

“别理她。”大哥拽了我一把,加快了脚步,“她们还没‘清醒’。”

没清醒?是指还没变成完全的“怪物”吗?

碎花裙女人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反复呢喃着“糖……糖……”。雾里的其他影子也开始骚动,有个穿蓝外套的男生晃了晃,露出半张被啃烂的脸——是林默。他的手还保持着攥东西的姿势,指缝里夹着块碎布,是布娃娃的腿。

原来他不是忘了带布娃娃,是布娃娃被撕碎了。

“哥哥,他们……”我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雾吞掉了一半。

“他们没能撑过第七天。”大哥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有的成了巷子里的‘路标’,有的……成了‘食物’。”

食物?是指被其他玩家吃掉,还是被大哥二哥……

口袋里的眼球突然烫得厉害,我低头按住口袋,指尖透过布料摸到眼球在剧烈转动,像是在警告。

雾里传来一阵铃铛声,清脆得不合时宜。顺着声音望去,巷子尽头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手里摇着个铜铃,铃铛上缠着圈黑线,线的末端拖着些白色的东西,像是指骨。

“引路的来了。”大哥停下脚步,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要跟紧我,不许说话,不许乱摸。”

新的规则?

我点点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黑袍人慢慢走过来,铃铛声越来越响,震得我耳膜发疼。他的脸藏在兜帽里,只能看到下巴上沾着的暗红色污渍,和草莓酱一个颜色。

“带‘妹妹’去见‘妈妈’?”黑袍人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视线落在我身上时,兜帽里闪过两点绿光。

“嗯。”大哥的声音有些僵硬,“她该见一见了。”

妈妈?这个世界里还有“妈妈”?系统资料里从未提过。

黑袍人没再说话,转身往巷子深处走。铜铃在他手里摇出诡异的节奏,雾里的人影听到铃声,全都停下脚步,对着我们的方向深深鞠躬,动作整齐得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林默鞠躬时,夹着碎布的手掉了下来,落在我脚边。断手的指尖还在微微抽搐,像是在抓挠地面。

我赶紧别开眼,死死盯着大哥的后背。他左手的手套不知何时湿了一块,暗红色的液体正从手套边缘渗出来,滴在地上,和雾里的血珠融在一起。

走了大约一刻钟,雾气渐渐淡了。巷子尽头出现一座老旧的木屋,门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涂鸦,像是小孩子画的一家人——两个高大的男生牵着个小女孩,旁边留着个空白的位置,像是少了个人。

“到了。”黑袍人停下脚步,铜铃的声音戛然而止。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里面漆黑一片,只能闻到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腐朽的木头味,像个废弃的诊所。

“进去吧。”黑袍人推了我一把,力道很大,我踉跄着差点摔倒。

大哥扶住我,低声说:“别怕,‘妈妈’很喜欢听话的孩子。”

他的手在抖。

我被他牵着走进木屋,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雾气和人影。屋里比想象中宽敞,正中央摆着张摇椅,上面坐着个背对着我们的女人,头发花白,用根红绳绑着,垂到地上,像条蛇。

“是小乖来了吗?”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像浸了蜜,却让我莫名发冷。

小乖?是“妹妹”的名字?

“嗯,妈妈,妹妹来了。”大哥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女人慢慢转过身。她的脸很年轻,皮肤白皙,眼睛是漂亮的杏核眼,可眼角的皱纹却深得能夹死蚊子,像是把几十年的岁月都堆在了那里。更诡异的是她的手——左手戴着只和大哥一模一样的白手套,右手却裸露着,指甲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指尖沾着些黑色的粉末,和二哥断手变成的粉末一样。

“让妈妈看看。”女人朝我伸出手,涂红指甲的手指在灯光下闪着妖异的光。

我犹豫了一下,看向大哥。他点点头,眼神示意我照做。

我慢慢走过去,把手放进她的掌心。她的手很凉,像冰块,指腹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的。

“真乖。”女人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露出里面藏着的细小牙齿,“比之前的几个都好看。”

之前的几个?是指那些失败的玩家?

她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告诉妈妈,”她凑近我,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额头,药味里混进一股甜腻的腥气,“你喜欢哥哥们做的糖果吗?”

这个问题是陷阱!

如果说喜欢,就等于承认吃过那些“糖果”,可“妹妹”应该不知道糖果的真相;如果说不喜欢,就是违背“不挑食”的规则。

我想起口袋里的眼球,还有大哥说的“它能保护你”。我悄悄用意念催动眼球,指尖的刺痛感传来,指甲缝里的黑色纹路开始发烫。

“妈妈,”我努力挤出天真的表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糖果有点腥……妹妹想让妈妈做草莓酱,妈妈做的最好吃了。”

我把话题引到“妈妈”身上,同时暗示自己察觉到了糖果的异常,但用孩童的方式表达出来——觉得不好吃,想要更熟悉的食物。

女人的笑容僵了一下,抓着我的手松了些。“哦?哥哥做的糖果不好吃吗?”她看向大哥,眼神变得锐利。

大哥的脸色白了白,低下头:“是我做得不好,让妹妹不舒服了。”

“算了。”女人摆摆手,重新握住我的手,这次温柔了很多,“妈妈给你做草莓酱,用最新鲜的‘草莓’。”她说“草莓”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右手的指甲轻轻刮过我的手腕,像是在丈量什么。

我注意到她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些东西,看不清是什么,只看到罐底沉着几颗眼球,和我口袋里的那颗一模一样。

“妈妈,那是什么?”我指着玻璃罐,故意用好奇的语气问。

女人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眼神柔和了些:“是妈妈的宝贝,等你到了第七天,妈妈就送给你一颗。”

第七天……又是第七天。

口袋里的眼球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在愤怒。罐子里的眼球也跟着晃动,撞击着玻璃壁,发出“咚咚”的声响。

女人的脸色变了,猛地站起来,摇椅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你们先回去!”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不再温柔,“我要休息了!”

她像是在害怕什么。

大哥拉着我就往外走,脚步仓促。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女人正背对着我们,肩膀剧烈地颤抖,右手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胳膊,流出的血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滴在地上,瞬间凝成了颗黑色的糖果。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屋里的动静。黑袍人还站在原地,铜铃不知何时缠满了黑发,那些头发正慢慢钻进铃铛的缝隙里,发出“嗡嗡”的轻响。

“‘妈妈’不高兴了。”黑袍人说,兜帽里的绿光闪烁不定,“你不该提玻璃罐的。”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黑袍人没回答,只是摇了摇铜铃。雾里的人影再次骚动起来,这次他们不再鞠躬,而是慢慢围拢过来,脸上都带着相同的诡异笑容。

碎花裙女人离我最近,她的手伸了过来,指甲又尖又长,朝着我的口袋抓去——那里藏着眼球。

“滚开!”大哥怒吼一声,左手的手套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触须,朝着女人抽去。

触须抽在女人身上,发出“嗤”的一声,她像被点燃的纸一样,瞬间燃起黑色的火焰,在雾里化为一缕青烟,只留下那颗滴着血的后颈,掉在地上,像块被丢弃的肉。

其他影子看到这一幕,吓得后退了几步,却没有散去,只是围着我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等待时机。

“快走!”大哥拽着我,不顾一切地往巷子口冲。

触须还露在外面,青紫色的血管在上面突突跳动,抽打着靠近的影子。那些影子一碰到触须就会燃烧,雾里弥漫着焦糊的味道,像是在烧头发。

我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口袋里的眼球烫得几乎要把皮肤烧穿。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球的瞳孔里闪过无数画面——

女人把眼球泡进玻璃罐。

大哥和二哥在哭,手里捧着个断了腿的布娃娃。

一个穿红鞋的小女孩在雾巷里奔跑,头掉在地上,滚到黑袍人脚边。

第十三个妹妹的名字被写在一张纸上,划了又改,改了又划。

最后,画面定格在木屋的涂鸦上。那个空白的位置,被人用鲜血画了只眼睛。

“第七天……把眼睛还给我……”一个模糊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是眼球的主人?

“醒醒!”大哥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们已经冲到了巷子口,他的触须正在慢慢缩回,手套变得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伤口。

雾巷在我们身后慢慢合拢,那些人影被雾吞噬,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呢喃:“第七天……”“眼睛……”“头……”

回到家,大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像是玻璃破碎。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口袋里的眼球终于冷却下来,安静地躺在那里,像颗普通的石头。

布娃娃的残躯掉在地上,断腿的位置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截黑色的头发,像条新的腿。它的脸对着我,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像是在笑。

我突然明白“妈妈”为什么害怕玻璃罐里的眼球了。她在害怕眼球的主人,害怕那个在第七天要回眼睛的“东西”。

而大哥,他一直在保护我,是因为我拿着那颗眼睛?还是因为……他就是眼球的主人?

窗外的血月越来越圆,已经能看到完整的轮廓,像只巨大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这个屋子。

还有两天。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个陌生的女声,温柔得像“妈妈”:“妹妹,妈妈做了草莓酱,来拿哦。”

门外没有脚步声,只有那道熟悉的湿痕,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厨房的方向。

红鞋的主人,跟着我们回来了?它现在,变成了“妈妈”的样子?

我握紧口袋里的眼球,慢慢站起身。布娃娃的头发腿在地上轻轻敲击着地板,发出“嗒、嗒”的声音,像是在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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