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萧云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物体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涌上腥甜。
他强忍眩晕，第一时间翻身跃起，混沌之力布满周身，警惕地扫视四周。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海底深渊，而是一片巨大、空旷、死寂的废墟。
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混沌扭曲、流淌着暗沉光晕的“穹顶”，仿佛被强行撕裂后又拙劣缝合的空间断层。微弱的光线从中透下，勉强照亮环境。
脚下是某种巨大无比的金属平台，布满斑驳锈蚀和巨大的爪痕、撞击凹坑，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黑暗中。四周散落着无数奇形怪状的机械残骸、断裂的骨骼（有些明显不属于已知种族）、以及破碎的法宝兵器碎片。
空气冰冷稀薄，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味、尘埃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时光凝固般的古老死寂。
这里就是归墟暗流之底？那片光怪陆离的废墟？
“咳…”不远处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萧云猛地转头，只见叶青羽单膝跪地，帝剑插在身前的金属地面上支撑着身体，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血迹未干，气息比之前更加紊乱虚弱。那归墟暗流的吸扯和空间转换，显然让她伤上加伤。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叶青羽眼底飞快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疏离，甚至还带着一丝戒备。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势，身形晃了一下。
萧云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
叶青羽却猛地向后微仰，避开他的触碰，眼神锐利如刀：“别碰朕！”
萧云的手僵在半空，悻悻收回，撇撇嘴：“行行行，陛下威武，不需要帮忙。”心里却嘀咕：都快站不稳了还逞强…这女人…
叶青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凭借自身意志力缓缓站直，尽管身体微微颤抖。她环顾四周，秀眉紧蹙：“此地是何处？”
“谁知道呢，归墟底下某个垃圾场吧。”萧云也打量着周围，“看起来像是…某个古战场的碎片？”
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具特别巨大的残骸吸引。那似乎是一具某种巨兽的骨骸，但骨骼呈现出金属光泽，头颅位置却镶嵌着半颗黯淡的、布满裂纹的晶体，散发出微弱的能量波动。
混沌珠碎片传来轻微的悸动，提示那晶体蕴含特殊能量。
萧云小心靠近，尝试用神识探查。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半颗黯淡晶体猛地亮起猩红光芒！巨兽骨骸竟咔咔作响，如同提线木偶般猛地组装站起，眼眶中燃起两团嗜血魂火，扬起巨大的金属骨爪，带着凄厉的尖啸，朝着最近的叶青羽狠狠拍下！
这变故太快！叶青羽重伤之下，反应慢了半拍，帝剑刚抬起，那恐怖的骨爪已携万钧之势到了头顶！
眼看她就要香消玉殒！
“小心！”
萧云想也没想，身体先于大脑行动！混沌之力全力爆发，身形如电射出，不是躲避，而是直冲那骸骨巨兽！同时，他手中甩出数张器叟给的低阶“冰封符”！
啪啪啪！
符箓打在骸骨关节处，爆开团团寒雾，虽未能冰封这强大的骸骨，却让它动作骤然一滞！
就这刹那的迟缓！
萧云已冲至叶青羽身前，一把将她拦腰抱住，借着冲势狠狠扑向侧方！
轰！！！
金属骨爪擦着萧云的后背狠狠砸落，将刚才叶青羽站立的地方轰出一个深坑！碎石四溅！
两人抱在一起，狼狈地滚出十几米远才停下。
萧云压在叶青羽身上，温香软玉满怀，却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瞬间爆发的杀意。
“放开！”叶青羽的声音冷得能冻碎神魂，帝剑剑尖已经抵在了萧云的腰眼。
萧云头皮一麻，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举起双手：“误会！纯属救命！陛下息怒！”
叶青羽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脸色依旧冰冷，但抵着萧云的剑尖却缓缓放下了。她瞥了一眼那再次扑来的骸骨巨兽，冷声道：“先解决这东西！”
不用她说，萧云已经转身面对冲来的骸骨巨兽。
这玩意儿实力大约在炼虚初期，若是平时，两人联手不难对付。但现在一个重伤未愈，一个修为跌退，却是棘手无比。
骸骨巨兽咆哮冲来，速度极快！
“攻它头颅晶体！”叶青羽清喝一声，强提帝血，剑化金虹，直刺其眼眶魂火！她虽重伤，剑法依旧精妙绝伦，意在牵制。
萧云默契十足，几乎同时而动！他没有硬拼，而是施展身法，如同游鱼般绕到侧面，混沌之力凝聚指尖，化作数根灰色锁链，缠向巨兽的关节！同时，识海中混沌珠碎片疯狂运转，计算着那头颅晶体的能量运行轨迹！
“左三寸！逆能量节点！”萧云大吼。
叶青羽剑光毫不犹豫地顺势一偏，精准点向萧云所指的方位！
嗤！
帝血金芒与晶体能量节点碰撞，发出刺耳声响！那晶体光芒剧烈闪烁，骸骨巨兽动作顿时混乱失衡，咆哮连连！
好机会！
萧云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从储物袋掏出一把东西——竟是之前古船控制室里拆下来的那些不明所以的零件和一小块能量耗尽的晶石！
他看准那晶体能量紊乱的瞬间，将手中杂物混着一丝混沌之力，狠狠砸向晶体表面的裂纹！
“给你加点料！”
这些东西自然伤不了骸骨巨兽，但在混沌之力的短暂激发和精准投掷下，恰好卡进了晶体能量传输的关键节点！
就像是电路板里塞了根别针！
骸骨巨兽浑身猛地一僵，眼眶魂火疯狂明灭，体内发出噼里啪啦的乱响，动作彻底失控，像个没头苍蝇般乱转，最后轰隆一声，自己撞塌了一堆残骸，散架倒地，那晶体也彻底黯淡下去。
搞定！
萧云松了口大气，擦了下额头的汗。好险！
叶青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他用这种取巧的方式解决了对手。她收回帝剑，气息又虚弱了几分，显然刚才强行出手牵动了伤势。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最后还是萧云打破了沉默，指着那堆残骸：“这地方邪门，这些东西好像…死了都不安生。”
叶青羽微微颔首，目光凝重地扫过四周：“此地能量混乱，怨念凝聚不散，极易滋生各种邪祟。需尽快找到出路。”
她试着感应了一下方位，却发现神识在此地被严重压制，连方向都难以辨别。
萧云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尝试催动“旧墟之钥”和黑色残片，两者只是微微发烫，指向同一个方向——废墟的更深处。
“看来只有往那边走了。”萧云无奈道。
叶青羽没说什么，算是默认。眼下情况，两人除了暂时合作，别无选择。
他们小心地避开那些散落的大型残骸，朝着指引方向前进。一路上，又遭遇了几波袭击，有的是被怨念驱动的骷髅，有的是某种残留的防御禁制，甚至还有诡异的空间褶皱。
两人不得不一次次联手应对。
叶青羽剑法超绝，经验丰富，往往能一眼看出弱点。萧云则脑洞清奇，各种小手段层出不穷，时而用符箓制造干扰，时而用混沌之力模拟诡异气息吓退低阶怨灵，甚至有一次掏出一个器叟给的、会放刺耳噪音的古怪法宝，成功扰乱了某个音波禁制。
几次配合下来，竟隐隐有了一丝默契。
但每一次战斗，都会让叶青羽的脸色更白一分。她的伤太重了，帝血消耗巨大，几乎是在透支本源。
在一次击退一群金属飞虫的攻击后，她终于支撑不住，用剑拄地，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指缝溢出。
萧云皱眉，递过去一瓶丹药：“喂，别硬撑了。真死在这里，你的江山社稷怎么办？”
叶青羽拍开他的手，冷冷道：“无需你假好心。”
“谁好心？我是怕你死了没人帮我挡刀！”萧云没好气道，硬把丹药塞进她手里，“赶紧的，算是投资！等你恢复点，还得靠你开路呢！”
叶青羽握着药瓶，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拔开瓶塞，服下了丹药。她知道，萧云虽然话不好听，但确是事实。
两人继续前行，气氛却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巨大齿轮和管道构成的废墟后，前方出现了一座相对完好的建筑。
那是一座风格极其古老的黑曜石金字塔，塔身布满破损，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能量屏障，将周围的混乱能量和怨灵隔绝在外。塔底有一扇紧闭的金属大门。
门旁立着一块断裂的石碑，上面刻着某种上古文字。
叶青羽辨认片刻，神色微变：“…远征军第七前哨站…能源核心…禁入…”
“远征军？”萧云心中一动，想起古航道中那存在和黑色残片记忆里的信息。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旧墟之钥”和黑色残片突然剧烈发烫，指向金字塔内部！
同时，混沌珠碎片传来警示！
【检测到高强度能量反应（沉睡状态）！】 【检测到同源碎片（造化玉碟）波动！】 【检测到…生命气息（微弱）x1？】
塔内有东西！而且似乎还有活物？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与凝重。
略作调息后，叶青羽率先上前，尝试推开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
大门纹丝不动。
她运起帝血，再次发力，大门依旧紧闭，表面闪过一道道防御符文。
“让开，我来试试。”萧云上前，观察着大门上的纹路和锁孔结构，又看了看手中的“旧墟之钥”和黑色残片。
他尝试着将黑色残片贴近大门上一处不起眼的凹痕。
嗡！
残片与凹痕同时亮起！大门内部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哒声！
有戏！
但就在大门即将开启的瞬间——
一道凌厉无匹的黑色刀芒，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阴影中劈出，直斩叶青羽后心！
快！狠！准！蕴含的力量竟远超之前的炼虚修士！
偷袭！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萧云反应极快，想也没想就猛地撞开叶青羽！
噗嗤！
刀芒划过他的手臂，带出一溜血花，深可见骨！
几乎同时，另一道诡异的灵魂冲击，无声无息地袭向两人识海！
叶青羽被撞开，恰好避开了灵魂冲击的主要范围，但仍闷哼一声，脸色一白。
萧云则首当其冲，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阴影中，两道身影缓缓走出。
一个手持黑色长刀，面容阴鸷，正是之前在外围攻叶青羽的那个炼虚后期黑袍修士！他竟也没死，还追踪到了这里！
另一个则笼罩在灰雾中，看不清面目，只露出一双闪烁着灵魂火焰的眼睛，显然擅长神魂攻击！
“真是命大，这都能活下来。”炼虚黑袍人狞笑着甩了甩刀上的血，“不过也好，正好将你们一并解决，功劳更大！”
那灰雾身影发出沙哑笑声：“女帝陛下，别来无恙？你的神魂，似乎更‘美味’了…”
叶青羽脸色冰寒，帝剑遥指：“靖王的走狗！只会藏头露尾，暗中偷袭吗？”
“成王败寇，过程不重要。”炼虚黑袍人一步步逼近，目光扫过正在试图开启的大门，眼中闪过贪婪，“看来你们还发现了点好东西…可惜，无福消受了！”
大战，一触即发！
而萧云，此刻却正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
硬抗了那记灵魂冲击后，他识海中的混沌珠碎片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震动起来，不仅快速修复着他的神魂创伤，更将一股庞杂的、来自黑色残片和此地的古老信息流强行灌入他的脑海！
【信息整合中…】 【解析成功：第七前哨站结构图（部分）！】 【解析成功：能源核心控制符文（残缺）！】 【解析成功：检测到内部拘禁阵法（目标：福伯？）！】 【解析成功：警告！能源核心即将过载！疑似外力引动！预计爆发时间：三十息！】
萧云猛地抬头，看向那炼虚黑袍人身后不远处的一处地面——那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阵法纹路正在微微发光！是陷阱！他们想引爆这里的能源核心，同归于尽？！或者另有图谋？
只有三十息！
他猛地看向叶青羽，疾喝道：“信我一次！攻他左后方地面那处发光点！那是陷阱核心！快！”
叶青羽闻言，没有任何犹豫！哪怕此刻炼虚黑袍人的刀锋已至眼前，她依旧强行扭转剑势，帝血金芒如同撕裂黑暗的曙光，精准无比地刺向萧云所指的方向！
这一剑，蕴含了她残存的全部力量，一往无前！
“什么？！”炼虚黑袍人显然没料到对方完全不格挡，反而去攻击一处无关紧要的地面，想要回防已来不及！
轰！
剑芒击中那发光点！
整个金字塔猛地一震！内部传来的过载嗡鸣声骤然减弱、停滞！
陷阱被强行中断！
炼虚黑袍人和灰雾身影同时一愣，露出破绽！
“就是现在！”
萧云咆哮着，将最后的力量注入“旧墟之钥”，狠狠拍在金属大门上！
咔嚓！
大门洞开！
他一把拉住因耗尽力量而摇摇欲坠的叶青羽，猛地冲了进去！
“休想逃！”炼虚黑袍人怒吼着追来！
但大门却在萧云两人进入后，轰然关闭！将追兵挡在外面！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能源核心，而是一条向下的阶梯，通往更深处。
暂时安全了。
萧云瘫坐在阶梯上，大口喘气，手臂鲜血淋漓，神魂刺痛。
叶青羽靠在对面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气息微弱，看着萧云的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疑惑，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刚才那一刻，她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了他。
而他…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
寂静中，两人都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叶青羽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你…究竟还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