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翁？”齐峰和木岩长老同时一怔，有些跟不上云逸的思路。
“阁主，您的意思是……我们等他们两败俱伤，然后出手抢夺玄铁矿？”齐峰猜测道，但随即摇头，“可那有一个天仙妖将坐镇，就算他们经过苦战有所损耗，也绝非我等能抗衡的。”
“非也。”云逸摇头，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玄铁矿虽好，但对我们目前而言，是烫手山芋，拿了也无用，反而会引来灭顶之灾。我们的目标，不是资源，而是……人心，以及，混乱。”
他走到那张简陋的地图前，手指点向黑牙岭的位置。
“妖族偷袭，若巫族毫无防备，必然损失惨重，据点被拔除，首领被俘。这对我们有何好处？没有。只会让妖族势力更盛，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
“反之，若巫族有了防备，设下陷阱……”云逸的手指在黑牙岭上画了一个圈，“那么，这场偷袭就会变成一场硬仗，甚至可能演变成一场小规模的消耗战。妖族无法轻易得手，巫族也要付出代价。两族在此地的力量都会因此受损，仇恨加深，猜忌更浓。”
他看向两人，语气沉稳：“而这，正是我们想要的——削弱双方在此区域的直接控制力，制造更深的矛盾，为我闲云阁争取更宽松的生存环境和发展时间。 同时，我们匿名报信，无论巫族信与不信，都会承我们一份情（虽然他们不知道是谁），这份善缘，未来或许有用。”
木岩长老恍然大悟，抚掌赞叹：“妙！阁主此计，乃真正的坐山观虎斗，于无声处布局！既不暴露自身，又能达成战略目的，还能结下善缘，一石三鸟！”
齐峰也明白了过来，兴奋道：“对！让他们狗咬狗！打得越狠越好！最好那个天仙妖将和黑牙岭的巫族头领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未必，但一场苦战是免不了的。”云逸冷静道，“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消息传递给黑牙岭的巫族，并且确保他们相信，同时不暴露我们自己。”
直接露面肯定不行。派齐峰再去一趟风险也高。用传讯符箓？容易被追踪源头。
云逸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了洞穴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木岩长老平日炮制草药留下的边角料，其中有一种名为“鬼面藤”的枯藤，其纤维极其坚韧，燃烧后会散发出一种独特且能短暂干扰低阶修士神识探查的淡淡青烟。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木岩长老，麻烦您用这鬼面藤的纤维，混合一些常见的树皮，制作一张粗糙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纸。”
“齐峰道友，你熟悉路径，待皮纸制成后，你带着它，再跑一趟。不必靠近黑牙岭，在其外围五十里处，寻一处巫族日常巡逻必定会经过的显眼之地，将皮纸用石头压住。皮纸上，只需用最普通的炭笔写上……”
云逸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明夜子时，妖袭黑牙，目标玄铁，擒将问防。”
言简意赅，直指核心！没有落款，没有多余信息。
“记住，”云逸郑重叮嘱齐峰，“放置皮纸后，立刻远遁，不要停留，不要观察。放置前，将这张‘清风符’与皮纸一同燃烧，此符燃烧无声无息，能助鬼面藤的青烟更好地散发，扰乱可能存在的追踪法术，并制造出信息是‘偶然’被发现的假象。”
齐峰仔细记下每一个细节，重重点头：“明白！阁主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得干净利落！”
木岩长老也立刻行动起来，挑选材料，开始制作皮纸。他手艺娴熟，很快，一张看起来像是被遗弃多年、边缘粗糙、颜色暗淡的皮纸便制作完成。云逸亲自用炭笔写下那十六个字，字迹故意写得歪斜，仿佛仓促而成。
一切准备就绪，夜色已深。齐峰带上皮纸和清风符，再次如同幽灵般潜入黑暗之中。
这一次，他心无旁骛，全力赶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抵达了黑牙岭外围。他找到了一处位于山道旁、颇为显眼的巨石，巨石下方有一个天然的石缝。他按照云逸的吩咐，将皮纸塞入石缝，用一块小石头压住一角，使其既不易被风吹走，又容易被发现。随后，他取出清风符，引动微弱的法力将其与皮纸一角同时点燃。
符纸与皮纸接触处，腾起一股极其淡薄的青色烟雾，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气味，迅速弥漫开来，随即又消散在清晨的微风中，没有留下任何法术波动痕迹。
做完这一切，齐峰看也不看结果，身形急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朝着洞穴方向全速返回。
第二天正午时分。
一队由五名巫族战士组成的巡逻小队，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进至此。为首的小队长目光锐利，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嗯？”他目光定格在那块巨石下的石缝，那里似乎多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他走上前，拨开杂草，看到了那张被石块压着一角的粗糙皮纸。
“这是什么？”他疑惑地拿起皮纸，入手粗糙，带着一种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草木灰烬气味。当他看到皮纸上那歪斜的十六个字时，瞳孔骤然收缩！
“明夜子时，妖袭黑牙，目标玄铁，擒将问防。”
简单的信息，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不敢怠慢，立刻收起皮纸，沉声喝道：“停止巡逻！全速返回据点！有紧急军情！”
巡逻小队立刻调转方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黑牙岭据点。
黑牙岭据点建立在一座形如獠牙的黑褐色山峰之上，易守难攻。驻守此地的首领，是一名名为岩罡的年轻巫将，修为已达地仙巅峰，气血旺盛，是后土部族近年来崛起的佼佼者。
当他从巡逻小队长手中接过那张皮纸时，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
“来源？”他声音低沉，带着金石之音。
“回禀将军，是在外围巡逻道旁的石缝中发现，疑似被偶然遗落。发现时，附近有极淡的、干扰感知的草木烟气，已消散。”小队长如实汇报。
岩罡摩挲着粗糙的皮纸，感受着上面那陌生的炭笔痕迹和微弱的气味。他性格沉稳，并非莽撞之辈。
“匿名信……来历不明……”他沉吟着，“有可能是妖族的诡计，故意泄露假消息，引我们调动兵力，设下埋伏，或者松懈其他方向的防御。”
他麾下的一名副将开口道：“将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消息为真，我黑牙岭危矣！玄铁矿倒还在其次，若您被俘……”
岩罡眼中寒光一闪。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妖族想要俘获他，逼问布防情报，这完全符合妖族的作风。
“加强警戒！派出三倍斥候，重点侦查妖族可能来袭的方向！阵法全部开启，进入临战状态！”岩罡果断下令，“但同时，其他方向的常规巡逻也不可松懈，防止声东击西！”
他没有完全相信这匿名信息，但也没有忽视。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加强戒备，以不变应万变。
整个黑牙岭据点，如同一个被惊醒的刺猬，瞬间绷紧了全身的尖刺。一道道隐匿的阵纹在山体上亮起又隐没，巡逻的战士数量倍增，眼神锐利如鹰隼。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弥漫在据点内外。
而这一切变化，自然没能完全瞒过妖族潜伏在远处的探子。
消息很快传回了妖族负责此次行动的千夫长，天仙妖将血翎耳中。
“哦？黑牙岭突然加强了戒备？”血翎妖将坐在临时军帐中，把玩着一根血色翎羽，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是我们哪里走漏了风声？还是……巫族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他倾向于前者。毕竟这次行动筹划隐秘，知道具体时间和目标的，除了他和他几个副手，就是负责传递命令的几个据点头目。
“难道是……黑风坳那个蠢货黑鬣那里出了问题？”血翎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立刻派人去查黑鬣以及信使的情况。
反馈很快回来：信使狸猫妖失踪了！黑鬣支支吾吾，说不清道不明！
“废物！”血翎妖将气得一掌拍碎了面前的石桌。信使失踪，黑牙岭戒备，这几乎坐实了消息泄露！
“将军，偷袭计划是否取消？”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血翎妖将脸色阴沉不定。取消？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拿下黑牙岭，获取玄铁和情报。若是无功而返，他少不了受罚。
他看着沙盘上黑牙岭的模型，眼中凶光闪烁：“计划照旧！就算他们有防备又如何？区区一个地仙巅峰的岩罡，凭借地利，还能挡住本将不成？传令下去，子时一到，按原计划强攻！我要让岩罡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点小聪明，救不了他的命！”
他决定硬碰硬！虽然代价可能会大一些，但只要达成目标，就是胜利！
是夜，月黑风高。
子时将至。
黑牙岭上，灯火零星，看似与往常无异，但隐藏在黑暗中的无数双眼睛和紧绷的弓弦，却透露出无比的肃杀。
山下密林中，血翎妖将看着远处那如同沉睡凶兽般的黑牙岭，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弧度。
“进攻！”
随着他一声令下，上千妖族如同潮水般从密林中涌出，扑向黑牙岭！为首的正是血翎妖将本人，他化作一道血光，直扑山顶巫族指挥所在！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措手不及的慌乱，而是蓄势已久的猛烈反击！
“轰！！！”
无数道早已充能完毕的巫族阵法和图腾柱瞬间亮起，狂暴的气血之力与大地之力融合，化作无数巨石、地刺、气血罡风，劈头盖脸地砸向冲锋的妖族！
惨叫声顿时响彻夜空！
妖族的第一波冲锋，撞得头破血流！
“果然有埋伏！”血翎妖将又惊又怒，挥动血色羽扇，扇出漫天血刃，将袭来的攻击绞碎，速度不减，直取岩罡！
岩罡手持一柄巨大的石斧，怒吼一声，周身图腾亮起，与身后众多巫族战士的气血连成一片，悍然迎上！
“轰隆！”
天仙与地仙巅峰的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黑牙岭都在颤抖！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远比预想中更加惨烈！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闲云阁的众人，此刻正远在数千里外的隐秘洞穴中。
云逸站在洞口，遥望着西南方向那隐约传来的能量波动和隐约的血光，神色平静。
木岩长老和刚刚返回的齐峰站在他身后。
“打起来了……”齐峰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而且，打得很激烈。”木岩长老感知着远方那混乱而强大的能量涟漪，补充道。
云逸轻轻吐出一口气。
暗中报信，引发猜忌，挑起战火……闲云阁的第一次幕后运作，成功了。
他仿佛能看到，巫妖两族在黑牙岭血流成河，彼此仇恨的目光。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乱吧，越乱越好。
只有水浑了，他们这些“闲云野鹤”，才有更多游刃有余的空间。
他转身，看向洞穴内摇曳的篝火，目光深邃。
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