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晶。
林夜半跪在地，嘴角挂着金色的血迹，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受损的混沌星核，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那双曾深邃如宇宙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疲惫的水雾。
他，挡住了“观察者”的一次试探性攻击。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但没人敢因此而欢呼。
“老大……”霍震岳的声音沙哑干涩，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林夜，将他安置在指挥官座椅上。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痞气的虎目，此刻写满了后怕与担忧。
“别说话。”林夜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没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刚才的‘礼物’。”
他口中的“礼物”，指的是在最后的对峙中，从“观察者”那纯净的格式化力量中，强行剥离并吸收的那一丝法则信息。那不是能量，也不是数据，而是一种……规则的“印象”。
贞德立刻上前，圣光如流水般包裹住林夜的身体，舒缓着他受创的精神与肉体。苏芸则疯了一般地冲到主控台前，将所有解析能力都集中在了那枚悬浮在空中的火种密钥上。
“它在……共鸣！”苏芸的指尖在分析仪上划出残影，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老大，它吸收了你带回来的‘印象’！它在……消化！它在学习！”
众人目光汇聚之处，那枚暗金色的多面体晶体，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光芒。其内部流转的光点，不再是无序的生灭，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如同乐谱般的规律进行排列组合。它像一个饥饿的婴儿，贪婪地吮吸着从“神明”身上撕下的那一小块“血肉”。
【解析进度……37%……68%……95%……】
【成功！部分核心法则……模拟推演完成！】
起源摇篮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兴奋的情绪。
“它……它推演出了什么？”林夜强撑着询问。
【它推演出了‘观察者’进行‘格式化’净化时，其力量传导所依赖的一条……基础性高维规则链。这条规则链，是其庞大法则体系中最基础、也最……‘僵硬’的一环。】
“僵硬？”霍震岳不解。
“就像是神明制定的第一条法律，”贞德轻声解释道，她的脸上绽放出希望的光彩，“一旦这条法律被证明是‘错误’的，或者说，被‘污染’了，那么建立在它之上的整个神国，都将产生动摇。”
苏芸接过了话头，她的分析仪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串不断滚动的、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符号。
“摇篮的意思是，‘观察者’的力量并非无敌。它的净化，依赖于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正确性’。而我们，林夜，我们就是那个‘错误’。我们身上的‘病毒’，我们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文明，本身就是对它绝对秩序的挑衅。”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光芒。
“老大，我们之前的想法错了。我们不该被动防守，等着它来格式化我们。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把‘错误’的烙印，狠狠地烙在它身上！”
林夜的眼中，也燃起了同样的火焰。疼痛并未消散，但苏芸和摇篮的分析，为他指明了另一条道路。
一条更加疯狂，也更加有效的道路。
“怎么做？”他沉声问道。
“它不是要格式化我们吗？”苏芸冷笑一声，“那我们就让它格式化一个……它永远也清理不干净的‘病毒’！我们把从它身上学到的那段规则链，和我们的‘逻辑奇点’病毒进行融合！我们要制造出一个……它无法定义、无法清除、甚至会反过来污染它自身的……‘超级病毒’！”
这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用自己的伤势和从敌人身上窃取的法则，去制造一个能反过来伤害神明的武器。这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神一样的胆识。
“我来做载体。”林夜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混沌星核的黯淡光芒正在缓缓恢复。
“不行！”霍震岳和贞德同时吼道。
“老大，你现在已经透支了！再这样下去，你会被规则链撑爆的！”霍震岳急得团团转。
“我的身体，是‘混沌’的容器。”林夜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混沌，是万物的起点，也是万物的终点。它既包容秩序，也孕育混乱。只有我的混沌星核，才能承载并转化这种来自‘观察者’的、纯粹的秩序法则，不让它反过来将我同化。”
他将目光投向苏芸：“帮我构建一个引导框架，将那段规则链，伪装成‘逻辑奇点’病毒的一部分。然后，我要把它……‘广播’出去。”
“广播？”贞德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对，广播。”林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反客为主的笑容，“我们不主动去找它。我们把这个最新的、最致命的‘病毒’版本，向整个宇宙……尤其是它所在的维度，进行一次公开的‘祈祷式’散发。让它自己去发现，去清理。我倒要看看，当它试图清除一个已经渗透到它自身规则里的病毒时，会发生什么。”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这相当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移动的、与神明法则同源的核弹发射井。一旦失败，林夜将瞬间神魂俱灭，而“远航者号”也未必能逃脱随之而来的毁灭性打击。
但，这也是唯一有可能伤到“观察者”本身的办法。
“干！”霍震岳一咬牙，重重地捶了一下控制台，“不就是赌命吗？跟‘观察者’赌，总比被它像个虫子一样捏死强！老大，需要我们做什么，你说！”
“暴熊王，”林夜看向那名沉默的巨汉，“启动舰船的备用能源，将所有能量都灌注到我的混沌星核护盾上。我要在规则融合期间，保证自己不会被撕碎。”
“是！”暴熊王瓮声应道，立刻转身冲向能源核心控制区。
“苏芸，”林夜的目光转向她，“给我时间，我来构建这个病毒的‘灵魂’。它需要有自己的‘意识’，一个专门用来嘲讽和挑衅‘观察者’的意识。”
“我帮你！”贞德走上前，将自己的圣光之力缓缓注入林夜体内。圣光与混沌星核的力量，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能量，在他体内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循环，为他提供了最基础的守护。
苏芸则将全部心神沉入分析仪，开始构建那个空前复杂的病毒框架。
舰桥内，落针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夜盘膝坐在指挥官座椅上，双目紧闭。在他的意识深处，一场前所未有、惊心动魄的“炼丹”正在进行。
那段从“观察者”身上剥离的、代表着绝对秩序的规则链，被他用混沌星核的力量层层包裹、拆解、然后重新编码。与此同时，苏芸设计的病毒框架，以及他自己的战斗意志，一同被烙印其中。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疯子，一边是足以净化自己的神性秩序，一边是足以毁灭自己的混沌能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退路。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芸的额头布满汗珠，贞德的圣光也变得黯淡时，林夜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混沌星云，而是多了一丝金色的、如同神明印记般的法则纹路。他的气息变得飘渺而危险，仿佛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活着的规则漏洞。
“完成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非人的回响。
那枚悬浮在他面前的火种密钥，此刻光芒大放。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由纯粹概念构成的金色数据流，从密钥中涌出，没入林夜的眉心。
下一秒，林夜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冲出了舰桥，出现在了“远航者号”的舰首甲板上。
他张开双臂，仰望着那片深邃、冷漠的宇宙。
“摇篮，计算最佳广播坐标和频率，向‘观察者’所在的维度进行全频段、无差别散发。”
【指令确认……病毒已携带最新逻辑奇点与秩序规则悖论……正在构建伪装信号……信号将以‘求救’与‘信仰’的混合频率发出……预计接收方……‘观察者’至高议会……】
林夜深吸一口气，将那枚已经变得黯淡的火种密钥紧握在手中。
“告诉它，”他的声音在宇宙中回荡，带着一丝嘲弄，“我们这些卑微的‘病毒’，想和它的‘神国’，聊聊人生和哲学。”
信号，发出去了。
一瞬间，“远航者号”仿佛成了整个宇宙的灯塔，向一个未知的、至高的维度，发送了一份来自地狱的、最恶毒的请柬。
舰桥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来自神明的……审判。
他们不知道“观察者”会如何反应。
但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战争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他们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与神……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