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蛛”的安排缜密周到,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联系的安全性和保密性,同时也体现了其丰富的实战经验。
一些细节,连陈轩都没有注意到,令他钦佩不已。
“先生考虑得极是,就按您说的办!”
他心中对这位新搭档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不愧是能担任总部特派员,将总部和特高科都戏耍于股掌之间的人物,他已经开始期待与对方接下来的合作了。
“总部命令,由我全力配合你在上海的工作。”
陈轩再次强调。
“我目前掌握了一些渠道和资源,可以在经费、装备、情报等方面,为你提供前期的必要支持。”
“很好!”
“狼蛛”也不客气,直接提出需求。
“我目前急需一部性能可靠的电台,以便与总部恢复直接联系……”
他的目光锐利,直视陈轩。
“另外,我需要尽可能了解特高科近期逮捕的所有我方情报人员的详细情况,以及……是否有人叛变。这些,你能搞到吗?”
这两个要求,不得不说有些强人所难。
电台无论何时都是极其重要的管制物品,而被捕人员,尤其是叛变分子的情报,估计只有特高科内部才知道。
说实话,“狼蛛”也只是抱着试一下的想法。
在来上海之前,戴老板曾亲自交代,“锦鲤”此人不简单,神通广大,甚至有可能在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部以及特高科内部,都掌握着一定的情报渠道。
所以,可以向他提出一些看似困难甚至大胆的要求,这既是工作的需要。
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对“锦鲤”是否仍保持忠诚的甄别——毕竟“锦鲤”之前提供的一些关于日军动向和高层内幕的情报,实在过于不可思议,由不得总部不更加谨慎。
“狼蛛”虽然才抵达一天,但已经间接“享受”到了这种“不可思议”。
自己来沪的绝密消息,对方竟能从特高科那里提前知晓,连具体的抓捕部署都一清二楚。
这让他确信,“锦鲤”在特高科内部,必然埋藏着一颗位置不低的“钉子”。
至于“锦鲤”本人是否叛变?
可能性相对较小。
哪个叛变者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将如此重要的情报暴露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反其道而行之。
现实不是小说,所谓的灯下黑,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狗屁。
发现可疑之处,从身边,从嫌疑最大的人开始调查才最正常。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总之,在“狼蛛”心里,对“锦鲤”的考察期远未结束,他会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一边展开行动,一边继续甄别这位神秘的搭档。
但无论如何,眼下有了“锦鲤”这个帮手,他在上海孤军奋战的局面得以改变,工作也能有效地展开了。
“当然!”
陈轩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显得底气十足。
“安全屋就备有现成的电台,那里一直处于静默状态,绝对安全。如果以后你遭遇突发情况,无处可去时,也可以将那里作为紧急避险点。”
“很好。那么,事不宜迟,先去看看吧……”
“狼蛛”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
“任福……唉,大概有四年没见了!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般光景。”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随后,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公园长椅,消失在不同的方向。
“狼蛛”先回到杜成清的公寓,取上了那个破旧皮箱,然后凭着陈轩告知的地址,独自融入了夜色,谨慎地向着位于法租界边缘的安全屋走去。
他来到一栋老式石库门房子的后门,按照陈轩告知的节奏,抬手敲门。
咚!咚!咚咚……
片刻后,门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陈轩的脸出现在门后,他快速扫了一眼“狼蛛”身后,确认没有“尾巴”,这才侧身让开通道。
“快进来!”
“狼蛛”闪身而入,陈轩立刻关上门,插上门栓,又透过门上的猫眼仔细观察了片刻外面的动静,这才转身,对“狼蛛”点了点头,低声道。
“跟我来。”
他领着“狼蛛”穿过狭窄的灶披间,挪开一个看似固定的碗橱,后面露出了一个向下延伸的阴暗楼梯口。
一股潮湿,带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沿着陡峭的木楼梯走下,来到了一个低矮压抑的地下室。
这里显然经过改造,墙壁加固过,只有一盏瓦数很低的电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室内。
在地下室的角落,一个人被麻绳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结结实实地绑在一张木椅子上,嘴巴被一块破布紧紧塞住,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呜”声。
他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脸色慌张,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正是叛徒,“掌柜”任福。
“狼蛛”缓缓走到任福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昔日的同事,过往的一切闪过脑海,化作了一声冰冷的叹息。
“老任,别来无恙。”
地下室昏黄的灯光下,任福被堵住的嘴发出更加急促而绝望的“呜呜”声,他拼命挣扎着,使得身下的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当他看清走到面前的人是“狼蛛”时,那双原本死灰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求生欲,泪水混杂着汗水瞬间涌了出来。
“狼蛛”面无表情,缓缓伸手,扯掉了塞在任福口中的破布。
“咳……咳咳……老严!严兄!是……是你!”
任福顾不得喉咙的干涩疼痛,声音嘶哑尖利,带着哭腔。
“饶了我!看在我们同期受训,同窗共事的情分上,饶我一命!我……我当时是被逼无奈啊!那些日本人的刑罚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他们用烙铁,用竹签,用辣椒水……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着,试图用往昔的情分打动曾经的同学同事。
陈轩都是有些意外,“狼蛛”居然真的姓“严”。
真做假时假亦真,假做真时真亦假。
学到了!
“狼蛛”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任福的哭诉稍微停歇,他才用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开口。
“任福,你我同窗四载,共事多年,党国的纪律,戴老板的家规,你比我更清楚。”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两把冰冷的尖刀,直刺任福心底。
“当你开口吐出第一个同僚的名字时,你我之间,就只剩国法家规,再无同窗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