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还亮着，锅底残留的冬瓜汤汁发出细微的滋啦声。陈砚舟站着没动，手指搭在炒勺上，无意识地轻敲着砧板边沿。墙上挂钟指向凌晨两点二十三分——比唐绾相机自动拍摄的时间晚了六分钟，不多不少。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余昭昭发来的定位，跟着一条语音：“哥，我到老城区夜市口了，粉丝围上来，车门都快被扒了。”
陈砚舟回了个“收到”，顺手把最后一勺残汤倒进潲水桶。他脱下沾了油渍的围裙，换上一件干净的，拉开后厨小铁门，拐进巷口停着的房车。
这车是余昭昭改装的移动厨房，外头贴着“心味平民餐”的海报，里头塞满了燃气灶和调料架。此刻车身被挤得直晃，外面人声嘈杂，有喊“昭姐我爱你”的，也有骂“假慈善真作秀”的。
余昭昭站在操作台前，妆有点花了，手里紧紧攥着应援灯牌。看见陈砚舟进来，她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先垫垫肚子。”陈砚舟打着火，抓了把面条扔进滚水，切葱白，舀猪油，淋酱油，动作一气呵成。三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葱油拌面推到她面前。
“吃了就不抖了。”他说。
余昭昭低头猛吃几口，呼吸渐渐平稳。她抬眼看他：“我不是怕他们，是怕……等会儿说错话。”
“那就先不说。”陈砚舟转身打开车顶排烟口，热气混着香气冲上夜空。香味飘出去没多久，人群的骚动就变了方向——几个举着手机直播的年轻人突然转向旁边小摊，“谁家炒葱油这么香？”
趁这工夫，几个穿便装的熟客挤上车。陈砚舟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面，不收钱，只说：“吃饱了帮个忙，拍个灯牌就行。”
没人多问。
这时车外喧哗声更大。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带着两个助理挤进来，胸前别着导演证。
“余小姐，”那人笑得客气，“我想订八道菜，私宴用，价钱好说。”
余昭昭摇头：“这儿不做特供。”
“全网热搜换一顿饭，不考虑考虑？”对方压低声音，“赵导的面子，总得给吧。”
“说了不行。”她握紧灯牌，指节发白。
话音刚落，灯牌猛地一闪，红光炸开，接着“啪”地爆出一串火花。屏幕扭曲变形，画面跳了出来——地下车库里，赵德利和王虎站在一起，交接一个牛皮纸袋，背景音清楚：“码头三号仓，货已备齐，明早六点清关。”
车厢里瞬间安静。
陈砚舟一步上前切断主电源。冷藏柜的嗡鸣停了，温度警报灯亮起。他立刻点燃备用灶台，把几盘快变质的鱼虾倒进锅里，加料快炒，转眼做成香酥小鱼卷，分给乘客：“趁热吃，别糟蹋。”
没人动筷子，都盯着那块还在闪屏的灯牌。
“这玩意儿怎么会有这种画面？”余昭昭声音发颤。
陈砚舟没答话，手指轻轻刮过灯牌边缘的金属框。他想起阿阮之前来过，说要“升级信号接收模块”。看来这灯牌不光是应援工具，倒像个被动记录器，遇到强烈情绪就会激活隐藏数据。
他拿起炒勺，对着灯牌残片一刮，猛地向上一扬。
一股裹着热油香气的旋风冲出车窗，直扑对面商业大厦的巨幕广告屏。光点在空中扩散重组，整段交易画面完整投映——赵德利的脸，王虎的火焰纹身，文件袋上的“b7冷链”字样，清清楚楚。
街上顿时炸开锅。
有人掏出手机狂拍，有人高喊“拍下来了”，更有人大叫“报警啊！”。短短十秒，画面被屏蔽，巨幕恢复广告，但网络已经疯传。
#心味灯牌曝光贪官# 瞬间冲上热搜第一。
车外人群彻底乱了。支持的、质疑的、起哄的混作一团。突然，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冲向房车，其中一个抡起铁棍砸向车窗。
陈砚舟一脚踹开车门，炒勺横甩出去，勺沿精准磕在对方手腕上，铁棍咣当落地。他顺势把锅里的热油泼向地面，油遇冷水泥“嗤”地腾起白烟，逼得三人连连后退。
“想拆车？”他站在门口，勺尖点地，“等警察来了再说。”
话音未落，远处警笛由远及近。红蓝灯光划破夜色，沈君瑶带队的警车一个急刹停在街口。
她跳下车，手铐挂在腰间，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陈砚舟脸上。两人没说话，只彼此点了点头。
沈君瑶挥手，几名警员迅速控制住闹事者。她走上前，看了眼车内烧焦的灯牌：“那段视频，还能恢复吗？”
“用不着。”陈砚舟转身架起铁板烧台，打开煤气阀，“味道还记得。”
他切牛舌，撒海盐，滴柠檬汁，高温瞬间锁住肉汁。香气升腾时，他低声说了句：“今晚空气湿度百分之六十八，风向东南，跟录像里车库那晚一样。”
第一个尝的人皱起眉：“怎么……好像看见他们在说话？”
第二个咬了一口：“我也看见了！赵德利指着表说‘时间不能错’。”
第三个吃完直接掏出手机报警：“这不是p的，是真事！”
沈君瑶听完，当场拨通指挥中心：“立即封锁码头三号仓，查b7冷链运输记录，所有值班人员留置审查。”
她挂电话时，余昭昭已经爬上了车顶，手里举着那块烧坏的灯牌，像举着一面旗。下面有人喊“昭姐下来危险”，她置若罔闻。
陈砚舟收拾完灶台，把炒勺插进砧板缝里。他脱下自己的围裙，扔给车顶的余昭昭：“披上，别着凉。”
余昭昭接过，低头闻了闻，嘴角弯了弯，乖乖套上。
沈君瑶走过来，站在他旁边，望着满街闪烁的手机灯光和沸腾的人群：“这一下，可收不住了。”
“本来就没想收。”陈砚舟望着城市灯火，“他们怕曝光，才一直躲着。现在路通了，总得有人往前走。”
沈君瑶没接话，只是把手铐轻轻碰了碰裤线，发出一声脆响。
警车还亮着灯，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通道。有食客吃完铁板烧，主动留下帮忙打扫。一个老头摸着肚子感叹：“几十年没吃过这么让人安心的饭了。”
陈砚舟回头看了眼操作台，锅已洗净，火已熄灭。但他知道，这顿饭还没完。
余昭昭在车顶上打开平板，开始看舆情数据。沈君瑶靠在警车边打电话汇报情况，时不时抬眼看他。
陈砚舟站在原地，手扶着房车门框。
夜风吹过来，带着凉意，还有远处码头隐约的汽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