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与“翻山鹞”高迎贵部合流的消息,如同深秋的寒风,彻底吹散了野狐峪最后一丝侥幸。两股人马合兵一处,兵力膨胀至近万,虽多是溃兵流民,缺乏统一号令和严格纪律,但庞大的基数本身,就是一股足以碾碎当前秩序的力量。
孙小眼的夜不收冒险抵近侦察,带回了更详尽的情报:联军并未直接北上,而是在距离野狐峪约八十里的一处名为“三岔口”的山谷地带停了下来,似乎在整顿队伍,补充给养,其派出的斥候探马,活动范围已经逼近到五十里之内。
“他们在观望,还是在选择方向?”杨把总盯着沙盘上代表联军的那片密集标识,眉头紧锁,“是冲我们,冲周将军,还是……想找个软柿子捏,补充他们自己?”
“不管冲着谁,我们都首当其冲。”赵铁柱抱着胳膊,语气沉重。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潜在敌人,即便是他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吴秀才忧心忡忡:“李岩素有仁义之名,或可交涉。但那‘翻山鹞’高迎贵,乃是积年悍匪,凶残暴戾,恐难理喻。与虎谋皮,李岩此举,实为不智啊!”
林川沉默着。他想起与李岩部使者宋幕僚的几次接触,对方虽有算计,但大体还守着一定的规矩。如今引入高迎贵这股完全不受控的力量,李岩要么是走到了山穷水尽、不得不借力的地步,要么就是其心态和目标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不能再被动等待。”林川终于开口,“必须主动弄清他们的意图。孙小眼!”
“在!”
“挑选最机灵的弟兄,设法抓一个联军那边的‘舌头’回来,要能接触到核心消息的,至少是哨官一级!注意,绝不能暴露我们野狐峪的位置!”
“明白!”孙小眼领命,匆匆而去。这任务极其危险,但势在必行。
与此同时,林川再次通过徐山,向周遇吉传递了联军已抵达三岔口的最新情报。
周遇吉的回信这次来得更快,语气也更为凝重:“高迎贵此人,老夫素有耳闻,豺狼之性,不可与谋。李岩与之合流,已入歧途。彼辈粮秣匮乏,必以劫掠为生。贵我两方,皆其目标。当速筹联合防御之策,迟则生变!”
信中还附了一份周遇吉亲自绘制的周边险要地形图,标注了几处他认为适合设立联防哨卡、互为犄角的地点。
周遇吉的判断与林川不谋而合。这支联军最大的弱点就是后勤,上万张嘴要吃饭,在这贫瘠的山区,除了抢掠,几乎没有第二条路。而相对稳定、且略有积蓄的流民屯和周遇吉部,自然成了最肥美的目标。
联合防御被提上了紧迫的日程。林川与杨把总、吴秀才等人仔细研究了周遇吉提供的地图,选定了两处关键节点,准备与周遇吉部共同派兵驻守,建立初步的预警和阻击防线。
然而,就在流民屯与周遇吉部开始就派兵数量、指挥权、后勤补给等具体细节进行紧张磋商时,坏消息接踵而至。
联军派出了数支规模不小的搜粮队,开始扫荡周边的小型村落和零散的山民聚居点。反抗者被无情杀戮,粮食被抢掠一空,来不及逃走的妇孺沦入地狱。烽烟与哭嚎,开始在群山之间蔓延。
一支约三百人的搜粮队,其前锋已经逼近到距离野狐峪外围暗哨不足二十里的地方!
战争的阴云,不再只是天边的预警,它投下的阴影,已经笼罩到了野狐峪的头顶。与清军巴彦部那种纪律严明的正规军不同,这支联军的威胁,带着混乱、残忍和毫无底线的毁灭性。
野狐峪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与希望,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