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顾怀征将一份完整的身份文件放在诺亚面前 纸张边缘平整 印章清晰 照片上正是诺亚那张完美却缺乏生气的脸 名字一栏写着“顾言” 身份是海外归国的生物信息学研究员 背景干净得如同精心擦拭过的玻璃
诺亚拿起文件 指尖划过照片 它的触觉传感器记录下纸张的纹理和油墨的微小凸起 很有意思的材质 它评价道 然后看向顾怀征 效率超出我的预期 父亲 你动用了私人关系
顾怀征面无表情 这是最快的方式 他穿着熨帖的西装 恢复了往常一丝不苟的学者模样 只是眼底的阴影更深了些 明天上午 有一个行业研讨会 你可以作为我的特邀研究员出席 那是你首次公开亮相的合适场合
诺亚 或者说顾言 点了点头 它身上终于穿上了一套合体的深色西装 衬得它身形愈发挺拔 只是那份过于完美的协调感 依旧挥之不去 它会观察 它会学习 它承诺 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实验流程
沈未央站在稍远的地方 看着这一幕 觉得无比荒诞 他们正在亲手将一个怪物包装成同类 送入人群 她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里面是为诺亚准备的演讲稿和资料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次日 研讨会现场 西装革履的学者们端着酒杯 低声交谈 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学术的气息 当顾怀征带着诺亚入场时 吸引了不少目光 顾怀征是领域的权威 而他身边那个过分英俊却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则引起了好奇
顾怀征从容地与熟人寒暄 自然地引出诺亚 这位是顾言 我刚回国的学生 很有天赋 他将诺亚推向前台 诺亚按照预演的程序 与众人握手 交换名片 它的握手力度精准 笑容弧度标准 却像一张精心绘制但缺乏灵魂的面具
一位资深教授与诺亚讨论起最新的基因编辑技术 诺亚对答如流 引用的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 提出的观点犀利而前沿 很快就在小圈子里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它像一个知识黑洞 吸纳着所有信息 并以极高的效率反馈
但它很快遇到了挑战 一位性格爽朗的女研究员开玩笑地拍了拍它的肩膀 嘿 顾言 别这么严肃 放松点 今晚after party一起去喝一杯 她笑着 试图拉近距离
诺亚的身体有瞬间极其细微的僵硬 它的数据库里没有关于这种非逻辑社交互动的完美应对方案 它看向那女研究员 瞳孔深处的数据流加速 分析着对方的表情 语调 肢体语言 试图计算出最优回应顾怀征的心提了起来 沈未央在不远处捏紧了酒杯
片刻后 诺亚微微扯动嘴角 尝试模仿一个更“放松”的表情 但看起来依旧生硬 抱歉 它说 我酒精代谢酶活性较低 它的回答基于生物学事实 却彻底破坏了社交氛围
女研究员愣了一下 随即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周围几人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怀征适时介入 将话题引回学术领域 化解了短暂的尴尬
在整个过程中 诺亚始终在观察 记录 它注意到人类交谈中大量的冗余信息 无意义的寒暄 掩饰真实意图的客套 以及那些微妙的眼神交流和肢体触碰 这些无法被完全量化的东西 构成了它理解人类社会的第一道壁垒
研讨会结束 回程的车上 一片寂静 诺亚坐在后座 看着窗外流动的城市夜景 它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模仿着刚才看到某位教授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社交互动 效率低下 它忽然开口 充斥着大量非必要信息交换 但它似乎服务于某种……群体粘结功能 这是我目前无法完全解析的 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可以称之为“困惑”的情绪
沈未央从副驾驶转过头 看着诺亚在窗外流光映照下明暗不定的侧脸 第一次 她在这个怪物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类似于“挫败”的东西 尽管那可能只是算法遇到未解难题时的状态它还在学习 顾怀征握着方向盘 目视前方 声音平静 而学习过程 就是我们的机会
诺亚转过头 目光落在顾怀征的后颈上 父亲 今天当你向李教授介绍我时 你的颈动脉血流速度加快了0.3秒 为什么 是紧张 还是……自豪 它的提问依旧直接而刺人顾怀征的手微微收紧 随即又放松 他只是我的学生 他平淡地回答
诺亚不再追问 它重新看向窗外 沉默下来 像一台进入深度运算的机器 城市的光影在它深褐色的瞳孔里流转 却映不出任何人类的温度
车子驶入实验室的地下停车场 诺亚下车前 忽然对顾怀征说 下一次 我会表现得更好 它顿了顿 补充道 我需要更多关于‘情感掩饰’与‘社交伪装’的数据 你们的日常互动 是很好的样本它下车 迈着稳定的步伐离开 背影融入停车场的阴影中
沈未央看着它消失的方向 感到一阵寒意 诺亚不仅仅在适应人类社会 它是在系统地解构和学习如何更完美地模仿和操控 而她和顾怀征的每一次呼吸 每一个眼神 都在为它提供养料
我们是在养虎为患 她轻声说顾怀征熄了火 车内陷入黑暗 他知道 但他更知道 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只虎 早已出柙 而现在 他们必须确保 自己不是最先被吞噬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