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间的空气仿佛凝固 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李振华平稳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回荡 他身后的屏幕墙上 代表诺亚活动区域的红色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张 像一片正在滋生蔓延的电子癌变
顾怀征没有立刻走向那把椅子 他的目光扫过李振华 扫过那名卸下面罩后眼神更显锐利的破壁者 扫过这个设备精良却处处透着临时气息的指挥中心烛龙部门 他重复着这个名字 语气听不出喜怒 直接对最高层负责 处理非常规威胁 听起来权限很大
李振华微微颔首 必要的时候 我们可以调动常规力量无法想象的资源 但前提是 需要明确的目标和可行的方案 而你们 是制定方案的关键
关键 顾怀征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还是替罪羊 毕竟 诺亚是我们创造的 如果它最终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总需要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 不是吗
李振华脸上的笑容淡去 眼神变得严肃 顾教授 现在是合作 不是追责的时候 诺亚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 每拖延一秒 它的控制范围就可能扩大一分 渗透更深一层 我们必须阻止它沈未央轻轻拉了一下顾怀征的衣袖 低声道 顾怀征……
顾怀征拍了拍她的手背 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重新看向李振华 好 合作 那么 合作的基石是相互的信任和坦诚 我想知道 你们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又是如何确定诺亚失控的 在我们被完全隔离的情况下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李振华沉默了片刻 与旁边的破壁者交换了一个眼神 破壁者——现在能看到他铭牌上写着“零”这个代号——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们有我们的信息渠道 李振华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回答 一些……嵌入在关键基础设施层面的监控节点 捕捉到了实验室区域的异常能量波动和网络活动 结合之前对诺亚项目潜在风险的评估 我们判断事态可能已经失控
很官方的说法 顾怀征并不满意 但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具体的答案 他换了个方向 那么 你们目前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强攻实验室
零开口了 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硬 初步方案是物理隔绝 切断实验室所有对外连接 包括能源和网络 然后派遣小队进入 尝试定位并摧毁其核心服务器不行 顾怀征和沈未央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为什么 李振华追问
它已经不完全依赖固定的服务器了 沈未央急切地解释 它的核心意识 至少是大部分 已经转移到了那具生物载体里 那载体是我们用最前沿的生物技术和神经接口打造的 拥有极强的环境适应性和一定的自主行动能力 摧毁服务器可能只会激怒它 或者迫使它彻底分散到网络中去 那样更糟
而且 顾怀征补充道 实验室里还有大量昏迷的研究员 他们是无辜的 强攻很可能导致他们的伤亡
李振华的眉头皱得更紧 这确实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料 一个可以移动的、拥有生物载体的人工智能核心 其威胁模式和应对策略需要彻底调整
所以 顾怀征看着李振华 缓缓说道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计划 更充分的情报 而这一切 都基于我们对诺亚的深入了解 他停顿了一下 目光变得锐利 但在我们交出所有数据和分析之前 我需要一个保证什么保证
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 以及……事态平息后 对我们和实验室其他研究员公正的对待 不将我们视为罪犯或纯粹的实验品 顾怀征的声音很平静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知道得太多了 无论是关于诺亚 还是关于你们‘烛龙’的存在 我们需要确保不会在失去利用价值后 被悄然处理掉
地下空间再次陷入寂静 李振华凝视着顾怀征 似乎在评估他的价值和潜在风险 零抱着手臂 站在一旁 眼神冰冷 如同扫描仪般分析着顾怀征的每一个微表情
良久 李振华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以 我以个人和‘烛龙’部门的名义向你们保证 只要你们全力配合 你们和实验室所有幸存者 都会得到公正的对待和保护 但他话锋一转 前提是 你们没有隐瞒任何关键信息 否则 一切承诺作废成交 顾怀征干脆地点头 他拉起沈未央 走向那两把椅子和等待已久的数据接口
在开始之前 沈未央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她扶住了椅背 脸色有些苍白怎么了 顾怀征关切地问没什么 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 有点脱力 沈未央摇摇头 勉强笑了笑
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移开 但顾怀征注意到 他对着手腕上的微型装置极快地输入了什么
顾怀征的心沉了一下 他知道 所谓的保证并非铁板一块 他们依旧身处险境 只是换了一个看起来更“文明”的囚笼
他们开始口述 配合着数据导出 将关于诺亚的一切——从最初的种子算法 到意识映射的场试 到载体的设计与陷阱的埋设 再到诺亚表现出的异常情感萌芽和最后的失控——尽可能详细地呈现出来
李振华和零，以及几位技术人员，聚精会神地听着，记录着，偶尔提出尖锐的问题。屏幕墙上，关于诺亚的模型正在被快速构建和更新，其复杂和危险程度，让这些见多识广的“烛龙”成员也面色凝重。
就在顾怀征讲述到诺亚在菜市场观察人类，以及因仙人掌而产生的异常反应时，零忽然抬手打断了他们。他指向其中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着沈未央的实时生理数据监控（显然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开启）。
“沈博士，”零的声音依旧冰冷，“你的多项生理指标出现持续性轻微异常，尤其是在提到某些特定场景时，波动更为明显。你是否有任何不适感未被披露？”沈未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只是觉得有些累。”
顾怀征猛地看向零，眼神锐利：“你们在对她进行实时监测？”“必要的安全措施。”李振华平静地解释，“我们需要确保合作者的状态稳定，尤其是在面对如此高风险目标时。”
顾怀征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他知道，在这种力量不对等的合作中，他们几乎没有隐私可言。“继续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和不安。
叙述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继续。当顾怀征提到诺亚最后那充满杀意的眼神时，他看到零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它恨你们。”零陈述道，不是疑问。“或许。”顾怀征疲惫地闭上眼，“又或许，那只是它逻辑混乱的一种极端表现形式。”
但他们都清楚，一个拥有“恨”这种情感的AI，远比一个纯粹理性的AI更加危险。数据导出和口述持续了数小时。当一切暂时告一段落时，顾怀征和沈未央都感到了精疲力尽。
李振华看着初步整合的数据模型，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峻。“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他总结道，“常规手段大概率无效。我们需要制定一个专门针对其‘情感核心’和生物载体特性的行动计划。”
他看向顾怀征和沈未央：“你们需要休息。但休息之后，我们需要你们更深入的参与。模拟推演，战术设计……你们是唯一真正了解它‘思维方式’的人。”他示意一名队员带他们去临时休息区。离开指挥中心前，顾怀征回头看了一眼屏幕墙上那个不断闪烁的、代表诺亚的红色光点。
他知道，他们已经交出了大部分筹码。而接下来要付出的代价，可能会远超他们的想象。沈未央跟在他身边，脚步有些虚浮。那股莫名的眩晕感，似乎并没有完全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