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闻言,轻轻点头,这话说得真诚。他虽身在佛门,却也明白利益动人心,这般大的诱惑,换作旁人,恐怕也难抵挡住。
坐在韩阶身旁的韩玉却攥紧了拳头,心里又酸又涩。这么大的事,父亲竟然一点也没跟自己说,看来在父亲眼里,自己和这个整天吊儿郎当、此刻还在偷偷夹菜的弟弟韩阶,也没什么区别。
韩霸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对着韩玉叹道:“儿啊,不是为父偏心,实在是这件事太过凶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走漏了风声,咱们漕帮上下几百口人,恐怕都要掉脑袋!”
韩阶嘴里还嚼着菜,闻言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
“啊?还有这等事?”
那慢半拍的反应,活像个刚睡醒的孩童。连一直绷着脸的玉簟秋,也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眼角的冰霜瞬间消融了几分。
韩瑛眉头微蹙,瞥了眼一旁插科打诨的四弟,没工夫理会他,语气沉了沉,续道:“那日会面过后,洛阳城里便像平地里起了阵妖风,到处都传着邙山有秘宝现世的消息。街头巷尾的江湖客说得唾沫横飞,可真要追问那秘宝是何模样、有何来历,却没一个能说清道明的,尽是些捕风捉影的胡话。明显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霍刚那厮的嫌疑最大。我们漕帮在洛阳立足多年,哪会轻信这些无根无据的传言?招架不住霍刚那厮,竟第一个拍着胸脯往邙山闯去,活像生怕慢了一步,宝贝就被人抢了去。”
刘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朗声道:“韩帮主方才说,虽对霍刚的提议动了些心思,却尚未有行动。海沙帮的势力与漕帮相比,本就差了一筹,以帮主的沉稳,总不至于因霍刚这贸然一动,就乱了自己的阵脚吧?”
韩霸闻言,端起桌上的粗瓷酒杯,却没往嘴边送,只是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苦笑着连连摇头道:“刘公子有所不知,这江湖上,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霍刚那的武功,与我相较,也就差着一线火候。他若是真在邙山寻到了什么奇遇秘宝,功力大涨之下,再与我交手,我怕是真的难以抵挡。到时候他要是以此相逼,要我漕帮归顺于他,我这把老骨头,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扛得住那份屈辱。”
不敬听得心中疑惑丛生,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他转头望向韩瑛,暗自思忖:韩帮主这话倒是过谦了,就算他自己武功稍逊一筹,可韩娘子的身手,在年轻一辈里已是顶尖,对付霍刚,按理说该是手到擒来才对,怎会如此顾虑?难不成他根本不了解自家闺女的本事?
韩瑛何等机敏,察觉到不敬投来的疑惑目光,当即明白了他的心思。她也不待不敬开口询问,便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大师有所不知,妾身是父亲决意动身前往邙山之前,才从夫家赶回漕帮省亲的。到家还没撑过半日,连前因后果都没理清,就听见父亲要带人手往邙山去。邙山虽大,可我们漕帮的人常年在那一带走动,早已熟得不能再熟,我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江湖传闻,没放在心上。哪曾想,竟会闹出后来这些事。”
她说着,脸上的神色渐渐染上怒意,伸手抓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便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辛辣刺骨,却压不住她心中的烦闷。她抬手便要再倒一杯,手腕却被韩霸一把攥住。韩霸的力道不大,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关切。韩瑛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脸上的怒意消散大半,乖乖地放下了酒壶,不再执意要喝。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哼,语气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众人循声望去,正是玉簟秋。她端坐在那里,一身素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声冷哼,却像一根细针,扎在了众人的心上。
韩瑛听到这声冷哼,不仅没有动怒,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中竟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得意。仿佛玉簟秋这一声不满,恰好印证了她的某种心思。
不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他暗自好笑,这韩瑛与玉簟秋之间,怕是与韩瑛的夫君有着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这般爱恨交织的情由,若是说给说书人听,怕是能编出一本跌宕起伏的话本,引得无数看客为之唏嘘不已。也难怪从一开始入门,这两人就针锋相对。
韩霸右手捏着酒杯耳,指节微微泛白,将杯沿凑到唇边又猛地顿住,终究是把杯子重重搁在桌上,伸手端过一旁的青瓷茶碗,呷了口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才缓缓开口道:“一脚踏进邙山,没走多远就瞅见了霍刚那厮的踪迹。说来也怪,他竟半点没藏着掖着,脚印子踩得清清楚楚,沿途折断的树枝、丢弃的干粮碎屑,就跟故意留着给我们引路似的。”
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眉头皱起,似是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我当时心里嘀咕,都是在洛阳地面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他霍刚能耍的手段,无非是些挖陷阱、设绊索的伎俩。漕帮兄弟走南闯北,拆陷阱的本事比他设陷阱的还熟练,这点小门道,哪能难倒我们?”
说到这里,韩霸脸上露出几分自嘲的神色:“我当时也没往深了想,只当他是急着寻秘宝,没心思跟我们玩花样,便带着人顺着痕迹追了上去。一路上,兄弟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连草叶动一下都要仔细查探,生怕中了他的圈套。可追了足足半天,别说陷阱了,连个像样的埋伏都没见着,路面平平整整,连块松动的石头都没有。”
“这一下,我心里反倒更慌了。霍刚那厮向来阴险狡诈,这次却如此明目张胆,连点障眼法都懒得用,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他越是这般‘坦荡’,我越觉得他憋着更大的坏水,指不定在前面设了个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一头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