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尘埃之上，我为你借来第一缕天光。」
发布会结束后，顾沉穿过媒体疯狂的围堵，回到了办公室。
厚重的门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任由阴沉天色渗透进偌大的空间。俯瞰着这座被浸泡得湿漉漉的城市。
玻璃上，雨水纵横交错，模糊了整个世界。
这里曾是他们那段重逢后温存过的地方，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冰冷的玻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却瞬间被寒意吞噬。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序然发来的信息：【已跌停。】
一切都按照计划，甚至比预想的还要惨烈。
这场反复凌迟两人的商业“围剿”，他亲手策划的败局，终于落幕。
可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林满这一个多月来的每一步。她那样狠，那样精准地攻击着他亲手暴露给她的每一个弱点，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就像是他教会了一个人如何拆解炸弹，而对方却用这些技巧，为他量身定做了一颗无法拆解的炸弹，并将引爆器，亲手交到他手上。
而他，心甘情愿地按了下去。
胸口传来一阵钝痛，顾沉的唇角牵扯出一个近乎痉挛的弧度。
“小满……”
他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喉结滚动，逸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喟叹：
“原来……你也可以这么所向披靡。”
他自嘲地补上一句：“输得真彻底。”
输给了她布下的局，输给了她展现出的狠，更输给了自己对她那份深入骨髓的爱与成全。
这样也好。
那个曾在他羽翼下的女孩，终于长出了能抵御一切风暴的能力，就该拥有这样的锋芒。
温柔是你，狠戾也是你。
这样的你，才是一个完整的、再也不会被任何人伤害的林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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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顾氏集团总部。
林满孑然一身，站在执行董事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晨光熹微，却被厚重的云层滤去了暖意，只剩下清冷的光线，勾勒出她削瘦而笔直的背影。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支正红色的口红，金属外壳触手冰凉。
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眼底有无法掩饰的疲惫。她举起手，用这抹最艳丽的红，一丝不苟地勾勒出坚硬的唇线。
利娜敲门进来，脚步放得很轻，将一份文件悄无声息地放在桌上：
“林董，董事会还有十分钟开始。”
“嗯。”
林满应声后，将口红盖合上。
那清脆的“咔哒”声，像是为这场戏拉开序幕的信号枪。
林满将那支刻着她名字缩写的口红放回手包，没有片刻迟疑，转身便朝办公室外走去。
“利娜。”
“林董。”利娜立刻跟上，手中已经打开了平板电脑，准备记录。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顶层会议室的宽阔走廊上。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们匆忙而坚定的身影，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空中形成一种急促而规律的鼓点，仿佛一场战役的序曲。
“董事会结束后，无论结果如何，”林满目不斜视，声音冷静得像被冰水浸过，“做一份保全序伦生物板块的计划。”
利娜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住，迅速抬头看了林满一眼。
“林董，您的意思是……”
“一份针对序伦生物板块核心资产的保护性收购预案。”
林满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担心董事会里有人想做的不是并购，而是‘资产剥离’式的肢解。他们会将这个板块拆解，用最有价值的部分变现，然后弃之不顾。”
这番话让利娜心中一凛。
这几乎等于是在为一场可能的“内部战争”提前布局。
此时，两人已行至通往会议室的空中走廊。
“预案内容，”
林满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陡然加快：
“董事会的并购案一旦通过，在集团里用我们自己的人，成立专项小组。最好能参与到并购案小组里。小组人员可以从FL-pairs各部门抽调，渗透到财务、法务、技术评估，保密等级提到最高。”
利娜的呼吸一滞，随即立刻应道：
“明白，林董。”
林满继续，仿佛在脑中早已将所有棋路推演了千百遍：
“通过后，在交接时，要确保交接过来核心技术专利的完整性，不被任何理由拆分出售。”
“拿到生物板块的完整人事名单。特别是核心研发人员的资料，要逐一分析，提前准备好一对一的沟通方案，确保团队的平稳过渡。”
“所有人事变动、项目、名下专利都梳理好，必须由我过目和亲自签字。”
利娜点头道：“好的，我立刻着手准备。”
说完这番话，林满才终于转过身。
“利娜。”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那个板块……是顾沉的心血。我们必须在董事会里接过来，不能让它毁在一群短视的商人手里。记住，每一个技术细节，每一个核心人员，都不能在交接中出现任何纰漏。”
她既是说给利娜听，也是在说服自己。
“懂吗？”
“我明白了，林董。”利娜郑重地应下。
“去吧。”
林满收回目光，最后的话重如千钧，“如果遇到阻力，单线联系序伦的周序然，他会配合你。”
“好。”
林满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扇门。
安排好这些工作，林满转过身走到会议室门前，深吸一口气，亲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
林满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无缝切换为冷静、自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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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气氛热烈得像一场庆功宴。
顾沉“自毁式”的宣言，为林满换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耀与信任。
吹捧之声不绝于耳，顾建宏更是志得意满。
“我早就说过，林董这步棋走得高！”资本运作的王董事满面红光，“兵不血刃，就让顾沉那小子主动缴械投降！”
“可不是，”另一位董事抚掌大笑，“发布会上顾沉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想当初他离开顾氏时多傲慢，现在还不是乖乖低头了？”
顾建宏坐在主位，脸上挂着弥勒佛般的笑容，眼底的志得意满毫不掩饰。
他看向林满：“林董。”
声音里满是嘉许，“这次你为集团立下大功。董事会一致决定，正式启动对序伦生物板块的并购案，由你全权主导。集团上下，无不配合！”
在一片附和声中，一个审慎的声音响起。
中立派里一位稳健的李董事皱眉道：“董事长，这件事……是不是太顺利了些？以顾沉的性子，不该这么轻易就范。他会不会……？”
一瞬间，会议室里热烈的气泡被轻轻刺破。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林满身上。
林满缓缓抬起头。
脸上依旧是那片冰冷的平静，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洞察一切的锐利。
她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李董事的顾虑，很有道理。”
“在座的各位，或许更擅长分析市场与数据。”她顿了顿，用词精准而冷酷，“而我，被他拒绝合作后，我一直在分析他的商业逻辑和他为人。”
林满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讥讽与恨意：
“他可是一个理想主义的疯子。”
这个定义让所有人一愣。
“顾沉这个人喜欢追求极致的完美，无论是对待合作方还是他自己的商业版图。”林满的声音不疾不徐，像一个最冷静的分析师，“他可以接受‘战略性’的失败，但绝不能容忍自己在一个‘不屑’的战场上，被拖入泥潭，弄得狼狈不堪。”
她扫视全场，将顾沉的心理剖析得淋漓尽致：
“在他看来，序伦科技的主航道大多是高精尖科技，生物板块的崛起，有其必然性，但更多的是顺势而为，并非他的核心理想。与我们顾氏在这块业务上缠斗，资本消耗巨大，对他而言是内耗，对他而言是内耗。所以，他宁愿‘自断一臂’，也要保全他那个所谓‘主航道’的体面和纯粹。”
“他不是认输，”她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轻蔑，“他是宣告自己‘不玩了’，用这种方式，来维持他那可笑的骄傲。”
为了让这番话更有说服力，她不惜将自己也放上解剖台，作为最有力的佐证。
“当年他拒绝与FLoREScENcE paris合作，用的就是这套说辞——他说我们的产品，会干扰序伦科技的专注度。”
“说白了，就是看不上。”
“所以，”她做出结论，声音冷得像冰，“说不上陷阱。只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这番话，完美地解释了顾沉所有不合常理的行为。
它将顾沉塑造成了一个刚愎自用、眼高于顶的“技术狂人”，而这种形象，恰恰是在座所有“纯粹的商人”最能理解也最鄙夷的。
顾建宏听得双眼放光，他彻底信了。
这完全符合他对那个“好侄子”的认知——空有技术，不懂变通，傲慢得无可救药！
林满迎着顾建宏满意的目光，平静地继续：“既然序伦科技已经公开表达了出售意向，而我们，又是他们目前最属意的‘接盘方’。”
“那么我认为，”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我们现在，可以正式向序伦科技，启动并购方案了。”
话音落下，顾建宏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笑。
“好啊！”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一锤定音：“并购案，立刻启动！我要让顾沉那个小子，走进我们的谈判桌！”
会议结束，林满走出会议室。
刚才那场精准的心理剖析，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不是在分析敌人，她是在出卖她最了解的灵魂。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先捅向自己，再刺向他。
他为她铺好的花路。现在，她含着“血”，唱完了这出最漂亮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