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人肉防火墙
维多利亚港的夜色被霓虹割裂，o记特别行动组队长黄启发站在锈迹斑斑的货运码头集装箱顶上，咸腥海风卷着机油味灌进鼻腔。脚下废弃的“永鑫数据仓库”像个匍匐的钢铁巨兽，排气孔喷吐着带着铁锈味的白烟。对讲机里电流嘶嘶作响。
“A组就位，后门封死。”
“b组控制制高点，视野清晰。”
“c组热成像确认，地下机房有……至少二十个生命信号，分布异常。”
黄启发啐掉嘴里的烟蒂，火星在黑暗中划出短暂弧线。“异常？佢老母嘅服务器会喘气啊？”他按下通话键，声音粗粝如砂纸，“全体注意，强攻模式。见到任何郁嘅嘢——管佢系人定系机器——同我打爆佢！”
防爆门被塑胶炸药撕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腐肉、臭氧和滚烫金属的气味海啸般涌出。黄启发第一个冲入，强光手电刺破浓稠黑暗，光束扫过之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o记探员们胃袋抽搐。
机房不再是机房。
高耸的服务器机架被野蛮改造，粗如蟒蛇的绝缘电缆和滴着黏液的透明软管像藤蔓般缠绕、穿刺进一具具人体。那些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被赤条条地悬吊、捆绑、焊接在冰冷的钢铁骨架上。他们的皮肤被剥开，露出鲜红或暗黄的肌肉纹理，金属接口粗暴地嵌入脊椎、头骨、胸腔，五彩的线缆如同寄生的根须深深扎入血肉深处。裸露的大脑泡在半透明的营养液舱里，灰质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电极网，随着电流脉冲微微搏动。
“防火墙……”黄启发身后传来年轻警员阿强干呕的声音，“佢哋真系将人砌成防火墙……”
空气里弥漫着高频的嗡鸣，仿佛亿万只金属蜜蜂在颅内振翅。那不是机器的声音，而是数十个被囚禁的意识发出的、被电流扭曲的痛苦呻吟汇聚成的可怖和声。他们大张着嘴，无声地尖叫，浑浊的眼球在凹陷的眼眶里疯狂转动，却无法闭合。
“目标锁定！核心节点在机房最深处！”技术警员盯着手中剧烈跳动的能量探测器，屏幕被一片刺眼的红光吞没。
探员们组成战术队形，踏着粘稠的、混合了冷凝水和不明褐色污渍的地板艰难推进。手电光柱在“人柱”间晃动，映出一张张扭曲如噩梦的面孔。突然，一阵剧烈的、非人的嘶嚎从前方炸响！
只见一个被固定在巨大机柜正中的躯体猛烈痉挛起来。那是个中年男人，半边脸被融化的金属覆盖，形成狰狞的银白色面具。无数线缆从他的腹部、胸腔、太阳穴延伸出去，连接着周围闪烁的主机。随着他的抽搐，整个机房的灯光疯狂明灭，服务器风扇发出垂死野兽般的尖啸，一股无形的、带着灼热铁腥味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啊——！”两名冲在前面的探员如遭重锤，防毒面具镜片瞬间炸裂，鲜血从七窍喷射而出，直挺挺栽倒在地，身体诡异地抽搐着，口鼻中竟溢出闪烁的二进制代码碎片。
“数据流攻击！找掩体！”黄启发嘶吼着，猛地将吓呆的阿强扑倒在一排嗡嗡作响的服务器后面。炽热的风暴贴着他们的头皮刮过，将金属支架烤得发红。
那个引发冲击波的男人停止了痉挛，布满血丝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着，竟然聚焦在黄启发藏身的方向。他破裂的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胸腔上裸露的线缆。
“阿…Sir…”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穿透了机房的轰鸣，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睇…睇下…屏幕…”
黄启发顺着男人垂死的目光看去。在他被金属覆盖的太阳穴旁，一个巴掌大的显示屏幽幽亮着。画面闪烁，雪花点褪去，竟是一段温馨得刺目的家庭录像：阳光灿烂的公园草地，一个戴着小黄帽的男孩咯咯笑着扑进一个年轻男人的怀抱——正是眼前这张残破面孔未被金属侵蚀的那半边。男人抱着孩子转圈，笑容灿烂，没有面具，没有痛苦。
泪水混着血污从男人完好的那只眼睛里涌出，顺着金属面具的冰冷边缘滑落。“我…个仔…阿乐…”他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喷吐烧红的炭块，“佢啲…记忆…喺…部脑度…”他残缺的下巴费力地朝自己大脑所在的营养舱方向努了努，“删…删咗…部脑…求下你…俾佢…唔好喺…地狱…”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粘稠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黑血，溅在冰冷的机柜上。“删…咗…我！”这声绝望的嘶吼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身体剧烈地弓起，如同濒死的鱼。
黄启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铁手攥紧。他握紧了手中的雷明顿870霰弹枪，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前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是父亲绝望的哀求，但也是吞噬他同袍的致命武器。
“黄Sir！顶唔顺喇！能量读数爆表！佢又要放‘大招’啦！”技术警员的声音在绝望中变调。
环绕着那个父亲的服务器阵列骤然发出刺眼的红光，嗡鸣声瞬间拔高到撕裂耳膜的频率，空气中弥漫起皮肤焦糊的气味。无形的风暴正在酝酿，死亡的代码风暴。
没有时间了。
黄启发猛地从掩体后站起，霰弹枪沉重的枪托狠狠抵在肩窝。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沸腾的怒火烧尽。他大步向前，靴子踩过粘稠污秽的地面，对身后部下声嘶力竭地咆哮：“压制！俾我开火压制！所有会闪嘅嘢！打爆佢！”
o记的枪火瞬间撕裂了机房的喧嚣！mp5冲锋枪的短点射，格洛克17的急促爆鸣，子弹狂风暴雨般倾泻向那些闪烁着红光的服务器节点和连接的血肉管线！火花疯狂迸溅，玻璃营养舱碎裂，浑浊的液体混合着脑组织碎片四处飞溅。被禁锢的躯体在弹雨中剧烈震颤，发出无声的哀嚎。
黄启发如同暴怒的犀牛，顶着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浪和飞溅的碎片，无视擦过耳畔的炽热流弹，几步冲到核心机柜前。那个父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瞳孔深处是解脱的哀求和无尽的痛苦。
“对唔住，老友。”黄启发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声音，猛地调转枪口，霰弹枪黑洞洞的枪管不是指向那脆弱的头颅，而是狠狠怼进了机柜深处那个疯狂搏动、散发着高温和刺目红光的核心组件——一个由蠕动血肉、纠缠线缆和奇异金属构成的巨大瘤体，表面布满了搏动的血管和闪烁的数据流。
“轰——！！！”
雷明顿870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独头弹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冲出枪膛，狠狠凿入那团搏动的“心脏”！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无法想象的场景在黄启发眼前炸开。那核心并非碎裂，而是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脓包般猛烈爆裂！没有预想中的电路碎片和火花，喷涌而出的，是粘稠、滚烫、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黑色机油**！
墨汁般的液体如同高压水枪般激射而出，劈头盖脸浇了黄启发一身。灼热的、带着硫磺和铁锈气息的液体瞬间浸透他的战术服，糊满了他的防毒面具镜片，视野一片漆黑。粘稠的油污顺着他的下巴、脖颈流淌，滴落在地面，发出“滋滋”的轻响。
被击中的核心发出一阵垂死的、如同千万只生锈齿轮同时被碾碎的刺耳哀鸣！红光疯狂闪烁，然后骤然熄灭。整个机房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应急灯管发出惨绿的光芒。
“呜……”
“呃啊……”
此起彼伏的、极度虚弱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被束缚的“人柱”停止了抽搐，脸上痛苦到极致的狰狞竟慢慢舒缓开来。空洞的眼中，生命的光泽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但嘴角，却无一例外地，缓缓向上扯开一个弧度。
那是解脱的微笑。
凝固在油污和血污之中。
诡异得令人心胆俱裂。
那个半脸金属的父亲，头颅无力地垂向一边，完好的那只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着虚空，凝固的泪痕混着机油和血污。而他嘴角，也定格着那抹平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黄启发粗重地喘息着，抹开防毒面具镜片上的油污。粘稠冰冷的黑色机油如同活物般在他指缝间滑腻蠕动。绿光下，他看清了脚下——喷溅的黑色油污中，竟隐约浮动着细碎而短暂的幻象：扭曲的齿轮、非欧几里得几何图形、深海中巨大不可名状的阴影轮廓……一闪即逝，却足以让骨髓冻结。
“黄Sir！你冇事啊？”阿强颤抖的声音传来，他和幸存的队员踩着油污和尸体碎片，踉跄着围拢过来。
黄启发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机油的手套，那黑色液体似乎正试图渗入战术服的纤维缝隙。机房深处，未被完全摧毁的服务器阵列深处，传来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垂死者的呓语：
“协议…未终止…节点…重生…进度…1%…”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机房的黑暗，望向仓库之外。霓虹闪烁的香港夜空，几颗猩红的星辰，似乎正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轨迹，缓缓移动，排列成一个巨大、冰冷、充满恶意的几何图案。
那是深空投下的，无声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