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江城近郊,陆家祖宅。
库里南悄然驶入陆家庄园的车道,驾驶室车门打开,陆沉率先下车,他穿着一套藏青色的高定西装,将他肩宽腿长的优势衬托得淋漓尽致。
冬日阳光下,领口别着的那枚小巧的镶钻领针泛着微光,雅致又显尊贵。
额前的碎发被精心梳理过,露出那双标志性且总是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笑意的金眸。
他扯了扯领带,脸上那股纨绔子弟独有的慵懒劲,在踏入这片奢华之地时,也没有丝毫收敛。
右耳垂上的灿金耳钉,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腰间的羊脂白玉佩随着他的动作,隐现于西装下摆。
紧随其后下车的姜阎,身穿一套纯黑色西装,这身打扮无形中将他清瘦挺拔的身形完美呈现。
同色系的丝质衬衫,映得他脖颈修长,肤白如玉。
左耳垂上的幽蓝耳钉,搭配深色衣料,使他更显疏离。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灯火辉煌,人影攒动的宴会厅入口,神情淡漠,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奢华都被一层无形的冰墙阻隔。
陆沉对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姜阎紫眸微垂,随后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十指相扣,无视了周遭瞬间投来的数道或探究、或惊艳、或隐含算计的目光。
宴会厅中,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绚丽的光,空气中浮动着香水、雪茄与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衣冠楚楚的商界巨擘或政界名流端着香槟低声交谈,妆容精致的名媛淑女们犹如一道道移动的风景线,目光含蓄或大胆地流连在陆沉身上——这位陆家唯一的嫡系继承人,无疑是今晚最耀眼的猎物。
几位被长辈特意安排来“偶遇”的富家千金,更是屡屡向陆沉投去含情脉脉的眼神。
陆沉却视若无睹。
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姜阎,迈着从容的步伐穿过人群。
他专注地凝视着前方,嘴角挂着那抹熟悉且略带痞气的笑,对周围那些投来目光的女子,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给予。
偶有不识趣的试图上前搭话,也都被他用三言两语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那份源自骨子里的睥睨,比姜阎的疏离更让人望而却步。
“啧,每年都是这个调调,没劲透了。”陆沉微微侧头,在姜阎耳畔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微凉的耳廓,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一群人装腔作势,说些言不由衷的废话,菜都凉了。”
姜阎瞥了一眼他皱起的眉头,并未搭话,只是扣着他手指的力度轻轻收紧,无声传递出“速战速决”的默契。
两人先去主宅后方的静养楼探望了陆老太太。
老人依旧沉睡在特制的病床上,面容安详,各项生命体征平稳。
陆沉看了一会,指尖虚拂过老人花白的鬓角,金眸深处掠过一抹极淡的关切。
姜阎静静站在他身侧,紫眸落在老人的脸上,一缕极其微弱的幽冥寒气悄然逸出,以确认其魂魄安稳,并无阴邪侵扰之忧。
回到宴会厅,两人与陆正霆夫妇碰面。
陆正霆一身深灰色中山装,气度沉稳,陆夫人则是一袭典雅的深紫色旗袍,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目光在陆沉与姜阎紧扣的手上稍作停留,随即了然,笑容也更深了几分,尽显长辈的端庄。
陆正霆看着陆沉,眼神复杂。
这个儿子,从小桀骜不驯,如今更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彻底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陆正海父子的事,他心知肚明,甚至能猜到背后有陆沉的手笔。
愤怒吗,或许有过。
但更多的是无力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忌惮。
眼前的陆沉,身上那股无形的威压与深不可测的气息,让他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父亲都感到心悸。
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回来就好,老太太那边,医生说了,情况稳定,醒来是迟早的事。”
“嗯。”陆沉随意应了一声,姿态闲适,“看过了,挺好。”
陆夫人笑着将一个厚厚的、印着烫金“福”字的大红包塞进姜阎手里,语气轻柔:“姜同学,过年了,拿着,图个吉利。以后,跟沉儿常回家来。”
姜阎微微一怔,紫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下意识地看向陆沉,对方正咧着嘴笑得一脸灿烂,金眸里满是“看吧我就说我妈懂”的得意。
他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触到红包那厚实的质感,最终点了点头:“谢谢伯母,伯父。”
陆正霆同样递过来一个红包,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他的目光在陆沉那毫不掩饰且紧紧黏在姜阎身上的眼神上停顿了半晌,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他拍了拍陆沉的肩,说道:“行了,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事情。去吧,路上小心。”
陆沉毫不客气地收下卡片,笑嘻嘻地揽过姜阎的腰:“得嘞!爸妈,新年快乐!我们先撤了,这宴会忒闷!”
说罢,他全然不顾身后父母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其他宾客惊愕的目光,拉着姜阎便迈着大步匆匆朝外走去。很快,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宴会厅那灯火阑珊之处。
“还是出来舒服。”陆沉长长舒了口气,他看向副驾的姜阎,金眸在车窗外流动的霓虹里亮晶晶的,“看老太太没事就行,那地方,再多待一会儿我都得憋出病来。”
他顿了顿,随即促狭地笑道:“不过我妈给的红包你得收好,这可是‘改口费’的预演。”
姜阎没理他的调侃,紫眸瞥了一眼后视镜里迅速远去的陆家老宅,声音淡然:“你父亲……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呗。”
陆沉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指尖轻挠姜阎的手心,另一只手方向盘一扭,车子顺畅地汇入了车流。
“他管不了我,也管不了我们。本帝当时没直接烧了那对父子,已经是看在这具肉身血脉的份上了,这样挺好,省得以后还得费口舌解释。”
他歪头又看了一眼姜阎,金眸里溢满了不加掩饰的偏爱。
“还是去你家舒服。姜老板,新房子盖好了,正好去观摩观摩,顺便尝尝姜叔叔的手艺?”
姜阎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弯了一下:“嗯。”
腊月二十八,天色未明。
黑色的库里南再次驶出云栖别墅,这次的目的地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青石坳。
库里南疾驰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色从繁华都市渐次变为起伏的山峦和覆盖着薄雪的田野。
驾驶座上,陆沉换了一身行头。
黑色羽绒服敞开,露出里面的灰色连帽卫衣,下身是条深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厚实的马丁靴,头发随意抓了抓,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整个人透着股不羁的随性。
这副模样,与昨日陆家宴会上那个矜贵的继承人判若两人。
那枚灿金耳钉依旧醒目地缀在右耳,腰间的羊脂玉佩也换了个更随意的位置挂着。
副驾的姜阎,穿着一件深灰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同色系的羊绒围巾。
他静静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侧脸的线条在冬日熹微的阳光下,显得柔和了几分。
漫长的车程跨越无数山川平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陆沉偶尔讲个冷笑话,换来姜阎一个无语的白眼,或者姜阎指点一下窗外的地貌风水,陆沉便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
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沉默,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或是轮换着闭目养神,一种默契且温暖的氛围在车厢内静静流淌。
车子驶入青石坳地界,新修好的水泥路平整干净。
村尾,那座被推平的老屋旧址上,一栋崭新的青砖黛瓦、带着小院的二层小楼静静矗立。
样式古朴大方,既融入了村落的质朴,细节处又透着精心设计的便利与舒适。
院子一角堆着劈好的柴火,檐下挂着几串金黄的玉米和红彤彤的干辣椒,乡土气息十足。
“嚯,盖得真不赖!”车一停稳,陆沉便跳下车,绕着新房子走了一圈,金眸里皆是满意之色,“陈伯办事就是靠谱!”
“爸。”姜阎也跟着下车,喊了一声。
“姜叔叔。”陆沉爽朗的笑道,“我们来蹭饭了!”
姜建国早已听到声音迎了出来,身上还系着沾有面粉的围裙,脸上带着朴实的笑。
“哎,快进屋,快进屋!外头冷,路上累了吧?”
屋内暖意融融,弥漫着刚蒸出锅的面食香气和淡淡的木料清漆味。
堂屋中央的八仙桌上,摆着几个盖着白布的笸箩。
姜建国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听阿阎说你们今天要回来,就剁了点肉馅,加了白菜,刚包好饺子,一会儿就下锅,你们先坐,喝口热水暖暖。”
陆沉毫不客气地拉开凳子坐下,金眸炯炯地盯着厨房方向:“姜叔叔,不急。我可是老早就盼着您包的这口饺子了,从在江城那会儿就开始等了!”
他熟络地倒了杯热水递给姜阎,随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暖手,那放松的姿态,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一般。
姜阎接过水杯,指尖触及那温热的暖意,紫眸掠过窗明几净的新屋,又望向父亲那忙碌却洋溢着满足的背影,眼底的冰寒悄然消融,只余下一片沉静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