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里的晨光碎成金片,赵刚蹲在芦苇丛边,看着韧芽和应战苗的根须在软泥里舒展。那些白生生的须子像无数双小手,正合力推开一块鹅卵石——昨天还挡在中间的石头,此刻已经被顶得歪向一边,根须在石下织成密网,朝着向日葵丛的方向继续延伸。
“它们还真较劲。”苏婉清手里拿着小水壶,往根须周围浇了点清水,水珠落在泥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这石头够沉的,怕是顶了一整夜。”
赵刚用树枝拨开石缝,里面的根须被压出浅浅的勒痕,却没断,反而顺着石面缠得更紧:“跟某些人一样,认准的事就不肯松劲。”他说这话时,眼角的余光悄悄瞟向苏婉清,见她正盯着向日葵花苞出神,脸颊泛起淡淡的粉。
那些向日葵花苞果然没让人失望,过了两天,最外层的花瓣已经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金黄的花盘。赵刚发现个有趣的现象:韧芽的根须总往花盘投影的地方钻,而应战苗的根须则绕着韧芽的须子,像在为它开路。
“你看这儿,”他指着一块被根须包裹的贝壳,贝壳边缘的小缺口里,两株苗的根须拧成了股,“它们把贝壳当路标呢。”苏婉清凑近一看,贝壳内侧还沾着点河泥,正是从田埂带来的——原来根须早就记住了故土的味道。
张大爷背着竹篓来送菜时,见两人蹲在溪边傻笑,忍不住打趣:“俩孩子,跟根须较上劲了?”他放下篓子,拿出用稻草捆着的青菜,“今早去菜园,见着个新鲜事,向日葵花苞总跟着太阳转,你们猜咋着?底下的根须也在动,朝着光的方向挪呢。”
赵刚和苏婉清对视一眼,忽然都往向日葵丛跑。果然,靠近花盘的泥土里,根须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蠕动,韧芽的根带着点红,像条小蛇领头往前,应战苗的根白生生的,紧紧跟在旁边,遇到碎石就缠上去,替前面的根须扫清障碍。
“原来不只是花盘向阳,根也在追光。”苏婉清的声音里满是惊奇,她轻轻拨开表层的土,根须上沾着的细沙簌簌落下,在阳光下闪着光,“它们是不是知道,跟着太阳走,才能长得更壮?”
赵刚忽然想起什么,拉着苏婉清往试验田跑。跑到田埂边,两人同时愣住——韧芽和应战苗的茎叶不知何时已经挨在一起,韧芽的小叶微微倾斜,应战苗的叶片则往对方那边弯了弯,像在互相支撑着望向太阳。而之前划的分界线上,泥土被顶出细细的裂痕,显然是根须在底下使劲的缘故。
“张大爷说得对,”赵刚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两株苗的叶片,它们在阳光下轻轻颤动,“地上的茎往一起靠,底下的根往光里钻,它们比我们更懂怎么一起生长。”
苏婉清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向日葵花瓣,是她特意收集的。“我想把这个掺在肥里,”她抬头看着赵刚,眼里闪着光,“说不定能让根须长得更快,早点追上那些向日葵。”
两人往根须周围撒花瓣碎时,指尖频繁碰到一起,像泥土里缠绕的根须。赵刚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的河泥,苏婉清的袖口沾着向日葵的金粉,却谁也没在意。远处传来张大爷的吆喝声:“该吃饭喽,今天蒸了南瓜馒头!”
“来啦!”两人齐声应着,起身时,苏婉清的草绳手链勾住了赵刚的裤带,解了半天也没解开。赵刚低头帮忙,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发顶,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是应战苗旁边的茅草味。
“别动,”他轻声说,指尖小心翼翼地挑开草绳,忽然发现草绳上还缠着根细小的根须,想必是刚才蹲在溪边时沾上的。他没说破,悄悄把根须绕在草绳上,像给手链加了个秘密装饰。
午饭时,张大爷看着两人手里的馒头——赵刚的馒头夹着腌萝卜,苏婉清的夹着酱豆,却你一口我一口换着吃,忽然笑了:“你们俩啊,现在才学苗儿们那套?早着呢,人家根须在底下缠了多少天,你们这才刚搭个边。”
赵刚嘴里的馒头差点喷出来,苏婉清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拧张大爷的胳膊,却被老人灵活躲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桌上,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挨在一起的向日葵,茎秆紧紧靠在一处。
下午,他们带着工具去给向日葵搭支架,怕花盘太重压弯了茎。赵刚扶着竹竿,苏婉清绑绳子,忽然喊他:“你看!”只见韧芽和应战苗的茎叶已经完全挨在一起,韧芽的顶芽蹭着应战苗的花盘,而应战苗的叶片则像只小手,轻轻托着韧芽的叶尖。
更让人惊喜的是,泥土里的根须已经钻出溪底,朝着向日葵的主根伸去,像要加入那片金色的花海。赵刚看着苏婉清被阳光晒红的侧脸,忽然说:“等向日葵全开了,我们把陶片埋在根下吧,让它们的根须也缠上。”
苏婉清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向日葵还亮:“好啊,再埋上我们的草绳和红绳,让它们记住这个夏天。”
风穿过花海,向日葵的花盘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应和。根须在地下悄悄生长,茎叶在阳光下紧紧相依,而两个年轻人的笑声,混着花瓣的清香,在田野里久久回荡——原来最好的生长,从来不是单打独斗,而是像这些根须一样,彼此缠绕,向着同一个方向,用力伸展。
夕阳西下时,赵刚发现韧芽的一片小叶上沾着点金粉,是应战苗的花瓣碎。他轻轻拂去,却在叶尖看到一滴露珠,映着漫天晚霞,像颗藏在叶间的星。苏婉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伸手,与他的手轻轻交握,指尖的泥土混着花的芬芳,在晚风里酿成了最清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