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宿舍里还是一片寂静，詹晓阳已经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洗漱完毕。
他怀里揣着那本厚厚的《人体解剖学》课本和几本笔记，悄悄出了宿舍门，再次来到那个他专属的“早读宝地”。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却格外清新。詹晓阳深吸一口气，摊开书本，目光坚定。今天上午的目标非常明确：必须完成解剖学百分之七十的背诵任务。时间像越绷越紧的弦，周六陈桥店开业，周日新桥摊位开业，接下来必然是连轴转，复习时间将被压缩到极限。他必须在这之前，抢出足够的进度。
“颅骨……由23块形状、大小不同的骨块组成，分为脑颅和面颅……”他低声而快速地诵读着，大脑像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强行将那些复杂的名词、结构、功能塞进记忆深处。得益于前世的记忆底子，这些对普通高中生来说犹如天书的内容，对他而言多了几分熟悉感，理解起来顺畅不少，但记忆量依然庞大得惊人。他采用归纳、对比、联想等各种方法，将零散的知识点串联成网络。额骨、顶骨、颞骨、枕骨……蝶骨、筛骨……上颌骨、颧骨、鼻骨……他一边默背，一边用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着轮廓。太阳渐渐升高，阳光驱散了晨雾，洒在他专注而略显疲惫的脸上，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也浑然不觉。
整个上午，他没有回教室上自修课，爱咋咋的吧。每背三十分钟他就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他几乎把自己钉在了古庙的凉亭里。
有时候会有三三两两的游客打搅到了他，他强行将注意力聚焦在眼前的书本上。终于在接近中午时完成任务，他合上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校门口，他和等在那里的刘小惠汇合，两人在校外一家快餐店匆匆扒了几口饭。刘小惠看得出詹晓阳眉宇间的倦色，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夹到他碗里。“多吃点，下午还得跑呢。”她轻声道。
詹晓阳没说什么，三两口吃完，起身道：“走，去牌坊街，取海报和传单。”
打印店里，昨天订制的大批宣传品已经准备好。除了陈桥店和新桥摊位周六日开业要用的传单各1500份，还有詹晓阳为年关准备的“狮头鹅礼盒”大团购海报。海报设计得红火喜庆，突出“年货首选”、“澄城特产”字样，价格优惠醒目。看着堆成小山的海报和传单，詹晓阳有些犯难，这么多东西，肯定不方便带回学校。
“叫个三轮车，先放出租屋吧。”刘小惠提议。
坐着三轮车来到了出租屋，两人沉甸甸的纸卷和传单搬进出租屋，这一下出租屋更没有什么剩余空间了。
“你坐会儿，我给你烧点水。”刘小惠说着，想拿水壶去接水。
“别折腾了，”詹晓阳摆摆手，连续的高强度脑力劳动和奔波后，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他感觉眼皮像灌了铅，“我……就靠一会儿，十分钟就好。”他环顾四周，实在没地方可躺。
刘小惠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掩饰不住的倦容，心里一酸，低声道：“那你……靠着我吧，我靠着墙。”
詹晓阳犹豫了一下，实在抵不住疲惫，便依言坐到床沿，身子微微向后，靠进了刘小惠怀里。刘小惠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尽量坐直身体，让詹晓阳靠得舒服些。他的头枕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几乎是瞬间，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詹晓阳沉沉的呼吸声。刘小惠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他的好梦。
她能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少年特有的气息。看着他熟睡中依然微微蹙着的眉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色因为劳累显得有些苍白，刘小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水粘住的一缕黑发。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地滚落。她赶紧仰起头，拼命忍住哽咽，怕细微的动静吵醒他。这个男孩，她的同学，她心底已经喜欢的人，明明才十七岁，却扛着这么多人都未必扛得动的担子。她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詹晓阳身上，就那样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时间流淌，希望这一刻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让他能多休息一会儿。
短短三十分钟，对詹晓阳来说却像是一次深度的能量补给。他猛地惊醒，看了一眼手腕上西铁城手表，立刻直起身子：“几点了？我们得回学校了！”
刘小惠赶紧抹掉脸上的泪痕，装作无事发生：“还早，刚过一点半。”
詹晓阳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走，下午还有课。”他没有察觉刘小惠的异样，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此刻，他必须像上紧发条的钟，精准地走向下一个节点。
回到教室，自习课的上课铃还没响，詹晓阳立刻找到正在和同学吹牛的汪胖子，把他拉到走廊角落。
“胖子，两件事，紧要。”詹晓阳语速很快，“第一，今天晚上七点半，让你姑父送300盒鸡蛋到陈桥市场，招牌是‘澄城狮头鹅’的那家新店，帮忙把堆头摆起来，显得货多。地址我写给你，货到了就跟那边的负责人结账。”他迅速在小纸条上写下小姨店的详细地址。
“第二，周日凌晨五点半，还是你姑父，送200盒鸡蛋到新桥路市场，建国叔的摊位，同样摆好堆头。地址在这。”他又写下另一个地址。
汪胖子接过纸条，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兴奋，模仿着电影里的样子，冲詹晓阳比了个夸张的“V”字手势：“放心吧阳哥！保证完成任务！”
下午的自习课，詹晓阳摒弃一切杂念，摊开解剖学笔记本，开始默写上午背诵的重点内容。骨骼系统、肌肉附着点、主要的神经血管走向……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知识从记忆库中被提取、固化。前世模糊的医学记忆，此刻仿佛被激活的隐藏文件，与今生的刻苦学习相互印证，让他下笔如有神助，效率惊人。
下课了，他将这几天默写下来的、他认为最核心、最容易考到的解剖学知识点整理成厚厚一沓纸，郑重地交给了前排的刘小惠。
“小惠，这些，你拿着。”詹晓阳神色严肃，“都是我梳理出来的重点，很可能要考。你抓紧时间，好好背下来，肯定有用。”
刘小惠接过纸张，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的笔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会的！”她知道，这不仅是知识，更是詹晓阳沉甸甸的心意和信任。
周五的放学时分，校园里总是弥漫着一种轻松的欢快。封固一周的学生们，像出笼的小鸟，呼朋引伴，商量着周末的去处。教室里的喧闹声比平时大了许多。
詹晓阳和刘小惠没有加入这欢乐的洪流。他们收拾好书包，逆着人流，先去了南春桥市场的鹅肉摊。
摊位前，黄爸爸和陈舅舅正在收尾，鹅肉已经卖得所剩无几。小梅姐在算账，陈姨在擦拭案板，打扫卫生。看到詹晓阳和刘小惠过来，大家都笑着打招呼。
“晓阳来啦！”
“小惠姑娘今天的裙子很好看呀。”
按照老规矩，刘小惠先和小梅姐核对当日的营业额和账单，数目清晰，分文不差。接着，詹晓阳拿出准备好的钱，先是结算了今天的鹅肉货款给黄爸爸，然后又给摊上的每位帮忙的人，都发了“利是”钱。
詹晓阳又把小梅姐叫到一边：“梅姐，这边摊位下周会重新安排时间。从周日开始，你就去新桥路市场，建国叔那个新摊位帮忙，那边刚开业，需要熟手照应。”
“好的，晓阳，我记下了。”小梅姐爽快地答应。
交代完所有事情，詹晓阳看着案板上还剩下的小半块鹅肉和些许鹅杂，对黄爸爸说：“黄叔，这些剩下的，我打包带走了，晚上和他们几个聚一聚。”
“好好好，拿去拿去，”黄爸爸乐呵呵地拿来食品袋装好。
“黄叔叔，你们先吃点东西，然后也早回去，明天又得起大早，况且您过来还得一个小时呢。”詹晓阳说道。
“行，没事的，我们这把年纪，都干习惯了。”黄爸爸接着道。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詹晓阳和刘小惠提着香气四溢的鹅肉，走向市场附近那家他们常去的大排档。远远就听到郑世林标志性的大嗓门和黄朝彬等人笑闹的声音。
“小惠来啦！”班长招手道。
“哇！好香！是咱家的狮头鹅！”林珊珊满是惊喜。
咋就没人理会我？詹晓阳只能自己找位置坐下。
大圆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和一大盆炒河粉，少年们围坐一圈，眼巴巴地等着。詹晓阳和刘小惠一到，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来来来，开吃！”詹晓阳把一大袋鹅肉放在桌子中央，黄朝彬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浓郁的卤香混合着鹅肉特有的醇厚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欲大动。
“我先来个鹅脚，谁也别抢！”黄朝彬眼疾手快。
“我要鹅翅！”
“给我留点鹅胗！”
少年们嘻嘻哈哈地抢作一团，筷子飞舞。田楚联憨厚地笑着，给每个人倒上汽水。黄朝彬一边啃着鹅脚，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班上的趣事，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刘小惠安静地坐在詹晓阳旁边，细心地用公筷给他夹了几块最好的鹅肉，又盛了一碗热汤放在他面前。
詹晓阳看着眼前这群伙伴，连日来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舒缓。他拿起装满汽水的玻璃杯，站起身：
“来，兄弟们，这段时间大家学习都辛苦了！话不多说了，都在这可乐了，干了！”他举起了杯子。
“干杯！”少年团们也是齐声喊起。
“周末两天有两场硬仗要打！一个是明天陈桥市场的新店开业，店是林珊珊的小姨开的，我们明天6点多要过去帮忙；另外一个是后天新桥市场的摊位开业，我们同样的时间过去帮忙。”詹晓阳又举起了杯子，接着说:
“新店开业我们只是过去帮忙宣传而已，所以我就带朝彬、小惠和珊珊过去就行，你们三个留守学校复习吧。”
“晓阳，该去我们就去呀，没事的。”田楚联诚恳说道。
“没事，人手够了，派发一会宣传单而已。”詹晓阳说完继续端杯。
少年们纷纷起身，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映照着他们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周围的喧闹人声、锅铲碰撞声、食物的香气，构成了最真实、最温暖的市井烟火。
在这暮色苍茫的夜晚，这群因为共同目标而聚在一起的少年，暂时抛开了学业的重压和生计的奔波，享受着难得的轻松与欢乐。未来仿佛就在这蒸腾的热气与欢声笑语中，变得清晰而可期。
詹晓阳坐下来，咬了一口酥烂入味的鹅肉，感受着舌尖绽放的鲜美，听着伙伴们毫无顾忌的笑骂，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需要这片刻的休憩，积蓄力量，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加忙碌和关键的周末。
回去的路上，他让黄朝彬跟他一起去出租屋拿陈桥店的宣传单。转头发现刘小惠跟林珊珊搀扶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詹晓阳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掏出500块迅速的递给了黄朝彬，“兄弟，赶紧带珊珊去买衣服，明天开业穿正合适。”
“这……”黄朝彬愣了一下，“这不好吧，还不知道人家乐不乐意跟我一起去买衣服呢。”
“你不试试，咋知道呢？”詹晓阳眨眨眼道，“机会，哥们给你创造出来了哈。”
“惠儿，快点过来，有事。”詹晓阳招招手，待刘小惠走近时又递了眼色。
“朝彬说要去买衣服，明天开业穿，可是我们要去拿东西，你看怎么办？”詹晓阳若有其事的说道。
“明天是珊珊小姨家开业，要不就让珊珊陪着去买咯。”刘小惠自然的说，“朝彬，也要给我们家珊珊挑好看的衣服哦。”
“哎呀，别磨叽啦，他们知道怎么办。”詹晓阳拉起刘小惠跑出去老远，才放声大笑起来。
“晓阳，你晚上还要去夜读么？”刘小惠轻声问道。
“要的，解剖学还有三成没背诵完，今晚背完它就可以了。”晓阳立马道，“今晚你别过来，早点休息。不然，你来了，我都没心思读书。”
詹晓阳先站在道德高地上，不能让她熬夜。
撕夜，少年准时抱着课本出现在水房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