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整个咸阳城前所未有的热闹，连一些不爱出门的人也都愿意出来走上一走。
家家户户的大门口已经挂上了两个大 红灯笼，一些个官衙门前也是。
家中门头大，条件好的便挂大灯笼，小的则挂上小灯笼，一些出来玩的孩童手里也都提着小灯笼，大多都是嬴白的样子，欢欢闹闹的跑在街道上。
一些家中养了黄犬的，虽没钱给它们穿上衣服，却在他们的脖子上系上了一点点的红绸。
黔首们如今虽依旧不能穿这样颜色的衣服，但灯笼这一块，上面却并未压制。
但有一家门前，却显得和其他人不一样，冷冷清清的。
……
“张房先生，明日便是新的一年了，你怎么不去买两个灯笼挂起来，多热闹啊？”
隔壁一个婶子一直都知道自家边上住了个厉害的人，如今还成了学宫里的先生，但却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也不爱同人交往。
怪怪的。
但谁让人厉害呢。
只是今日瞧着，好似更奇怪了些。
别人都喜气洋洋的，就这个张房先生，瞧着却不那么高兴，或者说，他看起来好似有几分迷茫，站在那里就跟丢了魂似的。
婶子见他这般，犹豫了一下，这才上前说了话。
张良听到声音，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同他他说话，转过身，浅笑道：“我不爱热闹。”
“这样啊。”
婶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忙对他道：“张房先生，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啊，我去给你拿个东西。”
她说完也不等张良说什么，转身便朝着屋里走去。
张良无奈，便只能站在原地等着。
……
没过一会儿，婶子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嬴白灯笼，直接塞到他手里。
“我们家小子因为太喜欢阿白小殿下，便买了好几个，我送你一个吧。”
“婶子，我不……”
张良想拒绝，直接被婶子打断，“你也别客气，这种时候，再不喜欢热闹，也总是得热闹一些才算日子啊。”
哎，这位张房先生，怕是亲人都不在身边了吧，以后有机会便多关心一下吧，可别想不开哦。
婶子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张良低头看着手中的憨态的嬴白灯笼，这并非他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善意，也让张良越发的不习惯，甚至生起了逃避的心思。
这样的热闹，这样的善意，还有咸阳城如今的一切，都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有些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半晌才继续朝着外面走去。
……
咸阳街上。
“张房先生？”
吕雉没想到自己出来转转，顺便看看这咸阳城的繁华热闹，居然还能碰到张良。
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当做看不见，朝着对方走过来。
她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灯笼，“没想到张房先生也喜欢阿白小殿下。”
不过也是，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阿白小殿下这么可爱又幸运的小黄犬呢。
如今嬴白神名在外，吕雉自己也曾经历过这个神奇，自然是相信嬴白能带来幸运这件事的。
张良听到这话，垂眸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灯笼，想解释，一时间却不知道应当如何解释，或者说懒得否认了。
他笑着道。
“吕司业不也一样。”
吕雉手里也拿着两个嬴白小灯笼，是她刚刚看着可爱，忍不住买的。
反正吕家又不缺钱财。
……
不过吕雉见他承认还忍不住愣了一下，倒是难得对他露出一抹相对真心实意的笑来。
“张房先生说的是，我可喜欢阿白小殿下了，毕竟她可是我的恩人。”
张良自也是听说过吕家和嬴政还有嬴白之间的事情的，但也不欲多言，只是道。
“吕司业，张房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说完，见了见礼后朝着吕雉反方向走去。
这个吕司业为人警惕，又极其效忠大秦，不可多谈。
此时的张良甚至忘了自己一开始还想接近人呢。
吕雉回礼后，转身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莫名。
“总觉得这位张房先生最近有些不对劲。”明明是高兴的日子，却好似一点不高兴，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吕雉想了想，没想通，转身离开。
……
天色逐渐开始变暗了下来。
夕食过后，所有的黔首们都在等着咸阳宫的灯笼亮起，眼中带着期待。
约莫半个时辰后，咸阳宫内的灯笼开始齐齐亮起。
“亮了亮了！”
孩童们被家长抱在怀中，看到灯笼亮起后高兴的拍手。
下一秒，咸阳城内的灯笼也开始慢慢亮起来，也包括孩童手中的小灯笼。
“万家灯火，可真好看啊。”
嬴白站在咸阳宫的屋顶上，看着整个咸阳城内的万家灯火，黑眸闪烁着兴奋。
“是啊，真好看。”
扶苏垂眸看向嬴白，因为这一切，都是阿白带来的。
一旁的嬴阴嫚也这么觉得。
嬴高缓缓的在屋顶上坐下，随手捞走嬴白，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风景的热闹，眼中也不免带上了笑。
“可惜阿父没同我们一道出来，他若看到了，定会高兴吧。”
明明他才是最应当看看这整个咸阳的人。
嬴高垂眸去看嬴白，“阿白，你今日怎不将阿父一道带出来呢？”
他们这帮人，也就阿白有这本事让阿父事事都顺着了。
一旁的兄妹三人也顺势坐了下来。
嬴白：“那是因为政哥太累了啊，他吃完饭后难得想休息一会儿，我就不吵他了。”
而且，以后还是能看到的，而且会越来越好，越来越热闹，到时候再拉着政哥站在城门上，好好看看自己治下的大秦江山，不是更美好嘛。
扶苏这才了然，同其他人说：“阿父这会儿应当在休息，不便打扰。”
“原是这样。”
嬴高明白了，但他有些好奇，不免看向扶苏。
“阿兄，我有时候总觉得，你好似能听懂阿白说的话一样。”
或者应当说，大兄他好似总能明白阿白在想什么，几乎无需阿白多言，就好似，能听到阿白在想些什么一般。
……
这个问题让扶苏沉默了一瞬，知道一切的嬴阴嫚一双大眼东瞅瞅西瞅瞅，就是不敢去看公子高。
哎，兄长太聪明也不好，一下就猜到了。
嬴阴嫚想着，还偷偷摸摸的瞄了眼嬴白。
嬴白：此事雨我无瓜啊。
一旁的将闾还在状况之外，“二兄，你说什么呢，大兄怎么可能听得懂阿白的话，阿白又不是人。”
话音刚落下，四双眼睛齐齐的看向他，仿佛是在看什么傻子。
嬴阴嫚捂脸：她说错了，不是兄长太聪明，只是二兄太聪明了而已；至于阿兄……还没她聪明呢。
将闾完全不解，“我说错什么了吗？”
嬴高：“不，你说的对，是吧，大兄。”
扶苏笑，略略颔首，看似是在回答这个问题，但其实也是在变相的承认了嬴高刚刚的问题。
实际上，阿白之事，少数人其实都猜到了些许，但不全；只是扶苏未曾想到，嬴高虽同他们相处不多，但却这么快便猜测到了。
怕是很早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吧。
怪不得总爱盯着阿白看呢。
扶苏看着自己的弟弟，忍不住说道：“高，你真的很聪明。”
嬴高轻笑着把玩着嬴白的小爪子，“多谢大兄夸赞，我只是很羡慕大兄。”
不止能受到阿父的夸赞，连这般离奇之事亦偏爱于他。
如若他没猜错的话，大秦怕是只有阿父和大兄能够听懂阿白的话吧。
是因为阿父选择了他吗？还是阿白？
嬴高想到此，轻声感慨，“小阿白，你可真是偏心啊。”
嬴白抬起脑袋看他：？？？
“没什么。”
嬴高伸手撸了两下，兄妹五人继续坐在屋顶上看着外头。
将闾挠了挠自己的脑瓜：忽然有种被他们全部孤立了的既视感。
……
“对了扶苏，今晚上还有去年的烟花看吗？”
嬴白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如今火药技术已经逐渐成熟，开始往其他方面研究，烟花技术应该比去年更好了吧。
扶苏颔首，“今年的烟花要比去年的多几个，已经在宫中放着了，时辰一到，阿白便能看到了。”
嬴白连连点头，在嬴高怀里抬爪拍拍。
“好哦，又可以看烟花了。”
嬴阴嫚也很喜欢那个转瞬即逝，但特别美的烟花，心中老期待了，但有点不好意思问。
一旁的将闾也跟着连连点头，“我也喜欢那个，去年被吵醒的时候看到了，可惜一下就没了。”
而且他都没看到到底是如何将这些烟花给放到天上去的，今天一定要看到这东西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
“确实很好看。”
嬴高低头看着嬴白，心中基本已经看清。
所以，如今大秦的这些改变，所有人口中的那个她，便是阿白。
可一只黄犬怎么可能懂这么多？
还是说，阿白原本应当是个人，只是忽然变成了黄犬！
从来不是因为阿父在藏着她，而是她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而阿父，一直在将她往人前推送。
即便不能告诉别人大秦的改变是因为阿白，但却也要让他们从其他地方明白，这一切都和阿白有关。
嬴高忍不住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一下接收了太多信息，脑子有些发蒙。
“那阿白，你还能变回去吗？”
嬴白摇头，“一般情况下是不太可能了。”
而且都这么久了，能变早变了。
何况她当狗子都习惯了，倒也不用变回人。
因为变回人之后会多很多的麻烦，感觉还有一堆的坏处。
比如不能再被政哥抱了，不能再和政哥贴贴了，不能再和政哥住一个屋了……哎~
还不如当条狗子。
扶苏自然是知道嬴白这些想法的，笑的无奈，但又觉得确实如此。
除非阿白变成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但嬴高却觉得，“那还挺可惜的。”
他还真想看看阿白到底长的何种模样。
而且阿白若是能变回人，那能为大秦做的事情，一定比原来的更多。
……
一炷香后，嬴白一行人从屋顶下来，准备各自先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到放烟花的时候再出来。
嬴白被送回到了嬴政身边。
“政哥，你真的应该去看看，今年的咸阳城，真的很漂亮，比去年漂亮很多的，街上也好热闹。”
而且以后会越来越漂亮的，就像是大唐不夜城一样。
“有阿白替朕看到便够了。“
嬴政抬眸，倒不甚在意这些。
对他而言，如今的大秦，不过刚刚开始，他不着急去看。
嬴白闻言乐呵呵的跑过去，“那我以后一定替政哥多看几眼。”
“好。”嬴政顺势摸摸她的脑袋。
嬴白主动蹭了蹭他掌心，“对了政哥，刚刚我们几个在屋顶上……”
“屋顶？”嬴白没说完，嬴政倒是疑惑了一下。
嬴白：“额……小孩子嘛，总是要爬几次屋顶才算长大，对吧政哥。”
哈哈，那啥，总有种自己把政哥家正经的孩子带坏的既视感。
嬴政眼底略过一丝宠溺的轻笑，“阿白说的是。”
嬴白嘿嘿一下，但还是有点心虚，连忙继续往下说。
“就是刚刚啊，嬴高居然猜出来扶苏能听懂我说话这件事了哎，还有他也猜到了我可能是人这件事。”
“政哥，你的儿子真是太聪明了。”
顿了顿，嬴白又加了一句，“不算数上将闾哈。”
他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感觉脑子里应该缺根弦，就是后世说的神经大条。
嬴政闻言，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的开口。
“高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能猜出来，不算奇怪。”
嬴白歪头一想，“还真是，历史上也是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主动去皇陵陪葬以保全家人的，他不聪明谁聪明呢。”
好歹保留了全尸呢。
“而且我觉得他一开始好像就有点感觉了，只是今日才问出来罢了。”
嬴白觉得，不止嬴高，扶苏阴嫚也很聪明，这一年多成长了很多，等再过几年，一定能够替政哥减轻很多负担的。
不像她，一般情况下主要还是给政哥加活干。
她真是棒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