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上一秒玩家们还在这漫天风暴火雨和碰撞余波中欲仙欲死，下一秒一切都平息了。
懵逼的玩家们很懵逼。
他们回过神来，看向天空，就见原本昏暗的天空之上，出现了一道慢慢消散的十字形蓝色光痕，好像是某种力量的残留。
再看向光痕蔓延的方向，那座山脉的山峰已经消失了，山顶出现了一道近乎垂直至地表的断口，断面平整无比。
有玩家具备飞行能力，从天空中看去，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从张烨所在之处延绵至地平线，所有高于千米的山峰都被平整削断，以至于这片山脉的平均海拔直接少了一截！
而张烨的身形则悬浮在半空，身上的黑色气焰已然消散，甚至连魔龙化姿态都解除了，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他的身后，是一片碎雪的蓝色光痕，好似就是那道十字星芒的残留，又如破碎的光之羽翼一般，从他身后慢慢扩散，飘向远空。
刚刚那道十字星芒掠过了死星，也掠过了张烨。
张烨，不动了。
黑色的火焰熄灭了。
那沉闷如雷的心跳声也消失了。
可以看见，他的脸上，手上，任何暴露在外的肌肤上，密密麻麻都是黑色的裂痕。
这裂痕正对应着先前暴走时身上出现的血色裂痕。
除此之外，并没有看见其他伤势。
那为什么不动了？
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眼帘低垂，黯淡无光，就好像……
“死了……”有玩家颤抖出声。
“永夜之主……死了？！”
“卧槽？！！”
“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这么死了？！”
玩家们躁动起来，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在他们看来，身为第一个特殊世界boSS的永夜之主，不应该就这么死了啊！
“不对，没死！”忽然，有玩家喊道。
“世界公告没有提示boSS战结束！”
“他肯定没死！”
一时间，玩家的心思再次活跃起来。
对啊，要是永夜之主死了，肯定会有世界公告提示才对。
但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动不动跟木头一样，还有刚刚的十字星芒……
“快看天上！”一道声音传来，众人下意识看去。
就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十字形的缺口，好似就是刚刚那道十字星芒斩出的。
紧接着，天空中坠落的哈兰德等人，突然被一道蓝色的魔力稳稳接住，紧接着他们身上亮起蓝芒，生命气息开始迅速恢复。
而后从那道十字形的天空缺口之中，缓缓走出一道蓝色的身影。
他手持蓝色细剑，一手负于身后，身上不是骑士铠甲，反倒是一套华丽的蓝色贵族服饰。
蓝色的背头，挺拔的鼻子下是一丝不苟的蓝色八字胡，中年人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和蔼，但周身散发出的锋芒，却让人不敢直视。
没人知道他是谁，因为这人此前从未在玩家视野中出现过。
所有玩家都在好奇，直到哈兰德开口。
“老师！”
哈兰德重新支撑起恢复了些许的身体，来到了那中年人面前。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人面前，哈兰德脸上的高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敬畏与小心翼翼。
这也说明了这个看似温和的中年人，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和蔼可亲。
一群骑士看到这个中年人时，眼中也都流露出了敬畏之色。
玩家们不知道，但他们作为骑士还能认不出？
眼前这人，正是哈兰德的老师，殿堂圣骑之一，【裂海剑圣·法托斯·托姆巴耶】！
圣殿骑士和殿堂圣骑，二者看似相似，却天差地别。
能成为殿堂圣骑的，每一个都是四星或拥有四星战力的存在！
而这位裂海剑圣，更是老一辈殿堂圣骑，是实打实的四星巅峰，活着的传奇！
“你的烛灯在闪烁，我不放心，就来看看。”法托斯笑了笑，而后目光投向那悬浮半空的张烨，饶有兴趣道：“他叫什么？”
“老师，他叫永夜之主，至于名字……”哈兰德有些尴尬，因为他只知道张烨的称号，却不知姓名。
“永夜之主？有意思，居然能接我一剑还肉身无损，也算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法托斯捻着八字胡，笑道。
哈兰德咽了口唾沫，随即道：“老师，他虽然是死亡与复仇信徒，但就连海灵薇阁下都愿意为他担保！”
“他不该死，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他？”法托斯没有去看哈兰德，而是淡淡道。
哈兰德咬了咬牙，额头已经渗出冷汗，但他还是道：“我希望您能留他一命，由我和海灵薇阁下将他押送回审判庭，接受审判！”
但法托斯没有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话说海灵薇阁下呢——噢，在这儿呢。”
他看向远处那被削掉山头的山峰上，银羽之镰就嵌在那里。
“对海灵薇阁下出手，使其陷入沉寂，哈兰德，哪怕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也是要接受处罚的。”法托斯道。
“是！”哈兰德低头道：“我会接受处罚，在此之前还请老师留下永夜之主！”
“看来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呢，居然能让你这样给他求情。”法托斯忽然笑了起来，随即指了指张烨，道：“可惜，已经晚了。”
“刚刚我看见自己最喜欢的学生出现了生命危机，一个着急，没有收住手。”
“所以，他虽然肉身无损，但精神怕是已经扛不住了。”
“什么？！”哈兰德一惊，连忙看向张烨。
法托斯则一脸轻松，带着哈兰德来到张烨面前，还伸手在张烨面前打了两个响指。
但张烨依旧垂着眼帘，眸里黯淡无光，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哈兰德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气息还在流逝。
“刚刚那一剑中蕴含我的精神力，足以搅动他的精神之海，在其中掀起精神风暴。”
“他刚刚应该是使用了死亡与复仇女神给予的神佑之力，避免了那一剑的伤害。”法托斯道。
“但伤害可以免去，精神风暴带来的效果却免不了。”
说着，法托斯伸出手指，在张烨额头轻轻一弹。
这个动作就好像是打破了某种平衡一般，张烨的头向后仰去，紧接着周围的魔力再无法维持，直接坠落而下。
哈兰德心头一紧，眼睁睁地看着张烨坠落在地后翻滚几圈，没有任何反应。
法托斯掏出手帕，擦了擦刚刚触碰过张烨的手指，道。
“精神风暴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对他造成精神伤害，却也对他的精神造成了巨大冲击，导致他陷入了无意识状态。”
“没有了意识主导，他所具备的任何力量，包括死亡与复仇女神的神佑之力都无法施展。”
“所以现在，他失去了那种免疫伤害的能力。”
“但残留在他脑中的精神力却还在发挥作用，正持续对他的精神造成伤害。”
哈兰德闻言，当即就要出声，但却被法托斯抬手制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现在收回残留的精神力，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他不像你，从小打下基础，拥有应对精神攻击的抗性。”
“我的精神力已经侵入了他的精神之海，深入灵魂，就像是一把刀子插在心口上，让它插着还能撑一会儿，要是拔出来，血会像喷泉一样——你觉得那样他能活多久？”
哈兰德沉默着，法托斯则继续道。
“人的精神之海虽然有自愈力，但我那一剑足以让他精神之海遭受重创，使其化作一片混乱。”
“混乱的精神之海，就连他自己的精神意识都可能迷失其中，他又如何能引导混乱的精神之海恢复正常？”
“所以，如果他运气足够好，有奇迹发生，精神之海能自己地平复下来，那他能活，只是就算活下来估计也会变成一个白痴。”
“如果运气不好，精神之海始终混乱，那他就只能慢慢等到精神之海彻底破碎。”
“精神是肉体与灵魂的桥梁，精神之海破碎了，他的灵魂很快就会脱离肉体，消弭于天地间。”
“与其那样，你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迷失于混乱的精神世界，那种死法，可是非常痛苦的。”
闻言，哈兰德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法托斯看向哈兰德，缓缓道：“哈兰德，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但这次，我感受到了你的骑士之心在动摇。”
“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导致你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但我希望你坚守住本心。”
“老师，他不该死的，”哈兰德道，声音逐渐激动：“是那些天降者让他变成了这样，我本来想要杀他，但就算这样，他也一直留手，不愿对我下死手！”
“要不是那些天降者，他不会这样，这世间也不会有永夜之主！”
“所以呢？”法托斯道：“你怪罪那些天降者？”
“是！”哈兰德重重点头。
“那你想怎么做？”法托斯直视哈兰德的眼睛，道：“杀光他们？”
“但那么一来，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哈兰德一怔，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法托斯叹了口气，道：“他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如果光靠杀戮就能解决问题，那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不是他，你也不能将他的命运嵌套在自己身上，强迫自己去感同身受。”
“骑士可以同情，但不能怜悯，如果你真的同情他，那你更应该去守护，去避免更多永夜之主的出现。”
“给他个痛快吧，能把你逼成这样，他也算是个可敬的对手了。”
法托斯拍了拍哈兰德的肩膀，哈兰德抬起头，看着这片昏暗的夜空，最终呼出一口气。
手中凝聚出光剑，他来到了张烨面前，双手持剑，将剑刃对准了张烨的心口。
脑海中回响着张烨的话语，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接受这一切。
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第一次，他对自己即将实施的裁决审判感到愧疚和悲哀。
但这能改变什么呢？
最终，他一咬牙。
“抱歉……”
剑锋坠落，直指那颗还在轻微跳动的心脏。
“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