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巨头，七个盘踞在黑市深处的毒瘤产业，在雪倾三言两语之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没有杀他们。
她要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穷尽一生心血建立的罪恶帝国，是如何被改造成另一番模样。
这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感到恐惧和绝望。
“带下去，好生‘看管’。”
雪倾对着萧霁和谢无咎吩咐了一句。
萧霁和谢无咎会意，云穹帝宫的卫士立刻上前，将这一群已经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黑市巨头，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偌大的黄金台，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一片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与秽瘴之气。
慕九霄摇着扇子的手，停了。
他那双黄金瞳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阿倾，”他低声笑了起来，“你这哪是清理门户，你这分明是……鹊巢鸠占，还让喜鹊给你当看门狗。”
萧霁眉心微蹙，他本能地排斥与这些罪犯为伍。
雪倾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侧头看向他。
“萧霁，干净的手，是杀不了人的。”
“既然是战争，就要无所不用其极。这些人是毒药，但用对了地方，也能变成救人的良药。”
萧霁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明白，雪倾说的是对的。
谢无咎蒙着眼的脸庞上，那抹了然的笑意愈发深了。
釜底抽薪，借壳生蛋。
她不是要摧毁黑市，而是要将整个黑市，连同它盘根错节的地下网络，都变成自己的东西。
裴玄度走到雪倾身边，替她将一缕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
“金蝉会已空，这里，你打算如何造城？”
雪倾抬起头，迎着他关切的视线，却是嫣然一笑。
她转身，走到黄金台的边缘，俯瞰着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裴玄度。”
她轻声开口。
“既然地面守不住，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守？”
雪倾伸出手指，指向脚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映着一种足以让星辰失色的，疯狂而灼热的光。
“既然秽瘴要侵占我们的土地，那我们就亲手为自己，也为三界万灵，再造一方天地。”
“我们向下挖。”
“以这整个黑市为地基，以这仙京为中心，一层一层地向下扩建，造一座前所未有的，能够容纳三界所有生灵的，地下之城。”
“一座，足以容纳三界所有幸存生灵的，巨大的地下方舟。”
“仙京，将是这座地下城的唯一入口。你的九天星河大阵，不必守护辽阔的疆土，只需要将仙京，打造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堡垒。”
她转过身，看着身后那四个同样被她宏大构想震住的男人。
“届时，地面上所有的疆土，都将成为我们与归墟教的猎场。而地下的方舟，则是我们繁衍生息，积蓄力量的根基。”
“我们，不是要苟延残喘，而是要，偷天换日。”
黄金台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她这疯狂又缜密的计划，惊得说不出话来。
“秩序呢？”
萧霁立刻想到了另一层。
“亿万生灵汇聚一处，凡人、修士、妖族混杂，资源如何分配？律法如何推行？稍有不慎，不等归墟教打进来，这座城自己就会从内部崩溃。”
夙夜没有说话，但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收紧了。
如此庞大的城池，防卫将是何等艰巨的任务。
面对一连串的质疑，雪倾只是笑了。
“分层管理。”
“这座城，将分为九重。最顶层，也就是如今黑市这一层，将作为新城的枢纽，是统治与管理的核心。只有最高阶的修士与管理者，才能常驻于此。”
“往下，是修士的居所，按修为划分区域，设立坊市、演武场，建立新的修行秩序。”
“再往下，是为凡人开辟的广袤生存空间。我们会将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都复制到地底。他们将在那里繁衍生息，耕种劳作，与在地面上并无不同。”
她的描述，让众人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至于律法，”雪倾看着萧霁，“乱世之下，当用重典，你的无赦堂，将成为这座地下之城的唯一铁律。”
“在这里，没有宗门之别，没有正邪之分，只有守律之人与触犯律法的罪人。凡有作乱者，格杀勿论。”
萧霁闻言，呼吸微微一滞。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座秩序井然、律法严明的钢铁之城，在他手中缓缓升起。
这时，一直沉默的谢无咎，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蒙着眼的脸庞上，慢慢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神情。
“釜底抽薪，不是抽归墟教的薪，而是抽走整个三界的‘薪’。”
“当世间所有生灵都进入地下，地面之上，再无一个可供转化的信徒。归墟教所谓的‘信仰’，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我们不是在避难，我们是在……关门打狗。”
他精准地道出了雪倾计划最核心，也最歹毒的一环。
雪倾对着谢无咎的方向，赞许地颔首。
“那地面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裴玄度，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震惊，只剩下深沉的思索。
“地面，”雪倾的视线与他交汇，“将成为我们的粮仓，和猎场。”
“当地下之城建成，所有人都迁入之后。你便可以启动你的‘九天星河大阵’，但范围，只需笼罩住仙京这一处唯一的出入口。”
“届时，仙京将成为一座无法攻破的堡垒。而广袤的地面，则可以开辟出安全的灵植园。”
“阵法之外，三界所有的疆土，都将变成我们的战场。而被我们放弃的土地，由各精英小队驻守，猎杀那些游荡的秽傀，为我们源源不断地提供资源。”
此话一出，连裴玄度那双万古寒冰般的眼眸里，都泛起了一丝波澜。
此消彼长。
他们将拥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大后方，和源源不断的补给。
而归墟教，则会被困在一个生灵绝迹，资源枯竭的空壳世界里，慢慢被耗死。
这个计划，如同一幅宏伟得令人心颤的画卷，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疯狂，大胆，却又环环相扣，竟真的有实现的可能。
“好一个地上种田，地下住人。”慕九霄喃喃自语，手里的错银扇摇得飞快，以此掩饰自己内心的激荡。
“既然是新城，”雪倾环视众人，“那‘金蝉会’这个名字，便不能再用了。”
“此城，当有新名。”
萧霁沉吟片刻：“当以‘秩序’为名，不如叫‘天枢城’。”
慕九霄立刻反驳：“太严肃了，不如叫‘万宝城’，一听就富贵！”
谢无咎只是轻笑，并不言语。
雪倾摇了摇头，她走到大殿中央，仰头看着那片模拟出的浩瀚星图。
“上古之时，有神山名曰‘不周’，乃是天地之柱，后神山崩塌，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洪水泛滥，生灵涂炭。”
她的声音幽幽响起。
“如今，三界将倾，那便由我们，来为这摇摇欲坠的天地，立起一根新的支柱。”
“此城，便名为——”
“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