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秋站在电梯里，身形挺拔，眼神却骤然深暗下去，像被瞬间扑灭的火焰，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和清晰的痛楚。他紧紧盯着她，又看向那个已经吞噬了他心意的垃圾桶，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电梯门因久未关闭发出嘀嘀的提示音，尖锐地刺破这死寂的沉默。
几秒后，宋宴秋开口，声音低沉，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克制的指责，而非关心：
“不喜欢，”他顿了顿，目光从垃圾桶移回她脸上，带着一种沉沉的重量，“也不能这样浪费粮食。”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黎裳强装的镇定和平静。它没有直接提及心意，却用更普遍、更无可指责的道理，将她置于一个更尴尬的境地——仿佛她不仅糟蹋了他的好意，还犯了某种更基本的错误。
黎裳迅速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是羞是恼。
她避开他沉沉的视线，语气生硬地反驳，试图用理由掩盖心虚：“放在工位会坏掉，影响办公室环境。”
“是吗。”宋宴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依旧锁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明知道有无数种更好的处理方式。
黎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里的沉静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心虚难堪。她抿紧嘴唇，不再回复，猛地别过脸去，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只盼电梯快点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逼仄空间。
晚上，小酒馆依旧人声鼎沸。
黎裳到的时候，胡佑丞和赵大宝已经在了。她远远看到两人，抬手打招呼。
走近了才发现，赵大宝今天确实不同往日。脱下了那身吊儿郎当的潮牌，换上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虽然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显得利落了不少，倒真有几分青年企业家的派头。
他看到黎裳，眼睛一亮，里面满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厚颜无耻地笑着调侃：“哟！师父！您老人家不抡拳头打架的时候，稍微拾掇一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挺漂亮的嘛！”
黎裳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胡佑丞已经看不下去，拿起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赵大宝的手背：“啧，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他瞪了赵大宝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一桌人听清：“大宝，你师父名花有主，不是你能随便开玩笑的主儿，你少动歪心思。”
“名花有主”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黎裳的心湖，让她端起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垂眸，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不愿沉浸在这突兀的难堪里，几乎是立刻抬起了头，脸上迅速挂起一个略显匆忙的笑容，强行将话题扭转：“好啦，别瞎扯那些没影的事。倒是你，胡佑丞，”她目光转向好友，语气刻意轻松，“你的‘追求大作战’进行到哪一步了？需要我们这两位军师给你支支招吗？”
胡佑丞正愁没台阶下，被她一问，顿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收银台后那个清秀忙碌的身影，又飞快收回来，低头猛灌了一口水，故作轻松地抱怨道：“哪、哪有什么计划……别提了，春节假期值班、备勤、处理邻里纠纷，忙得脚不沾地，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哪有时间想别的。”
他这欲盖弥彰的样子，立刻被眼尖的赵大宝捕捉到了。
赵大宝嘿嘿一笑，用手肘碰了碰胡佑丞的肩膀，啤酒杯里的泡沫都晃了出来，他拖着长音，满是调侃：“哟哟哟——我说怎么一提这茬就喝水呢？原来我们人民警察的铁汉心里也藏着柔软的小秘密啊？快说说，是哪路神仙让我们胡警官动了凡心了？”
胡佑丞被两人联手打趣，脸上更挂不住了，挥开赵大宝的手：“去你的！少胡说八道，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但他那泛红的耳廓和闪烁的眼神，早已将他的心事暴露无遗。
小酒馆暖黄的灯光下，三人之间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轻松活跃起来，暂时驱散了黎裳心头的阴霾。
黎裳压下心头因那句“名花有主”泛起的细微涟漪，顺势分享了一个情报，试图将焦点彻底转移：“对了，佑丞，我听说那小酒馆老板的女儿，好像是京西医科大的学生。”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关键的信息，“京西医科大附属第一医院脑外科的那个沈喻医生，好像是她师兄。”
胡佑丞果然来了兴趣，眼睛一亮，追问道：“这情报可以啊！你从哪儿打听来的？可靠吗？”
黎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帘微垂，语气尽量平淡地解释道：“我之前不是出了次小车祸住院么，沈医生恰好是我的主治医师，偶尔聊起过几句。”她轻描淡写，刻意省略了这条信息最初是来自宋宴秋，仿佛这只是她住院期间无意中获取的消息。
聊完胡佑丞的事，黎裳自然地将话题转向了今晚的另一个目的。她看向赵大宝，神色认真起来：“大宝，说正事。你们公司那个‘临江苑’的新楼盘项目，招标方面具体是怎么考虑的？我们公司很有兴趣。”
赵大宝也收敛了玩笑神色，虽然依旧带着些公子哥儿的随意，但谈起业务来倒也条理清晰，透露了一些不算核心但很有价值的信息。
两人就项目聊了一阵，杯盏交错间，赵大宝忽然身体前倾，看着黎裳，半真半假地笑道：“师父，说真的，你这么能干，待在寒武纪屈才了。要不跳槽来我们这儿呗？职位随你挑，工资绝对比你现在高一大截，怎么样？”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让黎裳怔了一下。她看着赵大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表情，一时摸不清这是他惯常的油滑作风，还是确有几分诚意。她很快笑了笑，既没答应也没直接拒绝，巧妙地用玩笑挡了回去：“赵总这是要挖我们廖主管的墙角啊？这顿饭看来得你请了，当提前付点‘诚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