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阿雷再次过来探视,他那张总是带着狠劲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无措。
“枫哥,盯梢的兄弟折了。”电话里的声音压得极低,还夹杂着隐约的喘息,“云顶那帮人跟有防备似的,刚蹲了半天就被发现,阿虎他们挨了顿狠打,现在还躺医院呢。”林枫当时正摩挲着刚领到的塑料饭勺,勺柄的毛刺扎得手心发疼,他没说话,只听见听筒里传来阿雷咽口水的声音,“还有苏曼那边……兄弟们盯了她和她女儿三天,上学、买菜、去公园,样样正常,根本没受任何人控制的样子。”
最让他窝火的是劝说受害者的事。他求爷爷告奶奶的劝他们出来作证。一个干脆直接不见我们,一个则直接说告不赢的,对方背景太强,自己不想惹麻烦。另一个受害者更过分,直接把警察叫来了。
“三件事,没一件成,我是不是很没用。”阿雷的声音里带着憋屈和无奈。
“枫哥,我实在没办法了,要不咱算了吧!你也就几个月就出来了,惹他们没啥好处。”
林枫挂了电话,把塑料勺狠狠砸在水泥地上。勺子弹起又落下,发出清脆却无力的声响。他在监室的狭小空间里来回踱步,铁镣摩擦地面的“哗啦”声成了这死寂里唯一的节奏。从云顶酒店的股东到苏曼的软肋,再到关键的人证,他精心布下的三颗棋子,如今全成了死棋。
夜里躺在硬板床上,林枫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把所有关联的人和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云顶酒店的高层里一定有内应,否则不会这么快察觉盯梢;苏曼敢这么安稳地过日子,要么是背后有人撑着,要么是她早就把尾巴扫干净了;那些受害者突然改口,说不定是被苏曼或云顶的人威胁了。可想归想,他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连见一面阿雷都要走繁琐的流程,更别说查证这些猜测。
有次放风,他故意凑到常和外界有联系的“老鬼”身边,想托他递个消息出去,查查苏曼最近的资金往来。老鬼却只是往远处瞥了眼狱警,摇着头苦笑:“疯子,现在管得严,外面的线早断了。再说,苏曼那种女人,要是真做了局,哪会留下这么明显的尾巴?”
林枫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有天吃饭,他看到电视里播着云顶酒店周年庆的新闻,镜头里苏曼作为特邀嘉宾站在台上,穿着得体的套装,笑容温婉。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直到血腥味在嘴里散开才松开。“苏曼,你这个婊子,我一定加倍让你尝尝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滋味”
阿雷又来见过他一次,带来的还是坏消息。“苏曼最近在跟几个投资人谈合作,看起来风生水起的。”阿雷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兄弟们想再试试接近受害者,可他们要么换了手机号,要么干脆搬了家。现在人影都见不着了”
林枫靠在会见室的椅子上,闭着眼沉默了很久。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却暖不透那层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知道,再找不到突破口,别说扳倒苏曼,恐怕连自己的案子都要彻底无望了。
日子一天天熬着,林枫渐渐不怎么说话了。放风时他就独自靠在墙角,看着天空发呆;夜里则睁着眼到天亮,脑子里一片混乱,却理不出半点头绪。监室里的人都说他“蔫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心灰意冷——就像溺水的人,明明看到了岸边,却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了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沉。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会见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不是阿雷,而是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陌生男人。“林先生,我是魏晓冉女士委托的律师。”男人递过名片,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林枫抬起头盯着律师,然后蔫蔫的点了一下头。。他接过名片,指尖有些发颤,却没说话。
律师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林先生,魏晓冉按照你的要求,要我们留意苏曼的动向。我们花了一个月时间,找到了案卷外的三个被苏曼早年设局坑害的受害者。”
林枫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亮,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三个人一个是做餐饮的,一个是搞物流的,还有一个是退休教师。”律师缓缓说道:
“他们当初都被苏曼以‘投资返利’‘合作共赢’的名义骗了不少钱,只是因为金额没达到立案标准,加上苏曼事后给了点补偿,才没声张。我们找到他们时,他们一开始也不愿意开口,但在我们出示了部分证据,又保证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后,他们终于愿意出面作证。”
律师把一份份口述记录放在桌上,冷静的说道:
“您看,这上面写得很清楚,苏曼是如何设计圈套,如何伪造合同,又是如何在得手后消失的。其中那个退休教师,还保留着当时苏曼给她的虚假项目计划书,上面有苏曼的签名。”
林枫颤抖着手拿起那些记录,逐字逐句地看着。纸上的字迹各异,却都清晰地指向同一个事实——苏曼从一开始就在布局,那些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她敛财的幌子。他看着看着,眼眶突然热了,积压多日的委屈和愤懑像是找到了出口,顺着眼角滑落。
“这些……这些能作为证据吗?”他声音沙哑地问。
“当然。”律师点头
“我们已经将这些口述记录和相关物证提交给了检察院,虽然不能立刻推翻现有结论,但至少能证明苏曼的人品和行事风格,为您的案子争取到重新审查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这三个受害者都愿意出庭作证。”
会见室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着。林枫看着那些承载着希望的纸张,感觉心里那块冰冷的石头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阳光正顺着缝隙一点点照进来。他想起自己这些天的绝望,想起苏曼那张得意的笑脸,想起阿雷的无奈,突然笑了——不是苦涩的笑,而是带着一丝释然和坚定的笑。
他抬起头,看向律师,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斗志:
“麻烦你转告魏晓冉,谢谢她。也请你帮忙转告阿雷,让他再撑几天,我们的机会来了。”
律师点点头,收起文件:
“您放心,我们会继续搜集证据。只要能证明苏曼是惯犯,您的案子就有翻盘的可能。”
送走律师后,林枫走在回监室的路上,脚步轻快了许多。铁栏杆依旧冰冷,监室的空气依旧浑浊,但他的心里却亮堂了。他知道,这只是转机的开始,后面还有无数难关要过,可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困在铁窗里束手无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