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稻田里的禾花开得越发繁盛,远远望去,宛如一片绿底白花的巨大锦缎,空气中弥漫的稻花香也愈发醇厚醉人。
宋清越觉得时机到了。
这天一早,她便和刘氏、小尾巴宋砚溪一起,拿着两捆结实的棉线,来到了自家沼泽田的田埂上。
“娘,您站在这头,我站对面那头。”
宋清越将一捆棉线头递给刘氏,自己拿着另一捆,母女俩分别站在一条田埂的两端。
“溪溪,你就在这边看着,别踩到稻子哦。”宋清越叮嘱道。
“知道啦姐姐!”宋砚溪乖巧地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仿佛要观摩什么神圣的仪式。
宋清越和刘氏相视点头,同时缓缓移动,将棉线拉直,绷紧,举到大约与稻穗齐平的高度。
然后,她们默契地沿着田埂慢慢向前走,那根洁白的棉线便轻轻地从一片片稻穗顶端拂过。
线过之处,稻穗微微摇曳,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小花粉被轻柔地弹起,如同扬起一层极淡极淡的白色薄雾,在阳光下飞舞,飘散,落在相邻的稻花上。
“就是这样,娘,慢一点,稳一点。”宋清越一边走一边轻声指导。
刘氏虽然不明白深层的道理,但做得极其认真,仿佛手里拉着的不是一根棉线,而是通往丰收的金线。
就在这时,扛着锄头路过的王大力看到了这奇特的一幕,停下了脚步。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宋清越母女俩一本正经地拉着线在稻穗上“刮过去”,满脸都是问号。
他想问,又见她们已经走到田那头,不好大声嚷嚷,便凑到在田边看得津津有味的宋砚溪身边,压低声音好奇地问:
“溪溪,你姐姐和你娘这是在弄啥嘞?咋还拿线在稻子上刮呀?这是啥新式玩法?”
他实在想不通这跟种田有啥关系。
宋砚溪正看得入神,被吓了一跳,见是王大力,立刻扬起小脸,用一种带着几分神秘和自豪的语气,将姐姐的话复述了一遍:“大力哥,这你就不懂了吧!姐姐说,这是在帮稻子花‘成婚’呢!成了婚,以后才能结出更多更饱饱的稻谷!是为了大丰收!”
“成……成婚?!”王大力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稻子……还要成婚?这说法也太新鲜了吧!他挠着后脑勺,一头雾水地嘀咕着:“这清越妹子,主意真是越来越花了……”他摇摇头,带着满肚子疑惑回家去了。
一进家门,正好看见他爹王叔在院里编筐,王大力忍不住就把这稀奇事倒了出来:“爹,你说奇不奇怪!我刚才看见清越妹子和她娘,在她家田里,俩人拉着一根棉线,在稻穗上头刮来刮去!”
王叔头也没抬:“嗯?干啥?量高度啊?”
“不是!”王大力凑近了些,表情夸张,“溪溪那小丫头说,她姐管这叫给稻子花‘成婚’!说成了婚就能丰收!”
“啥?!成婚?!”王叔手里的竹篾子差点掉地上,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个大问号,“给稻子花成婚?!这……这扯哪去了?靠谱吗?”
这说法对他这老庄稼把式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
王大力摊手:“溪溪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这样稻谷就能长得更饱满。我听着也觉得离谱,但清越妹子搞出来的事儿,哪件最后没成?我就赶紧回来告诉您了。”
王叔皱着眉琢磨起来。他想起往年自家打的稻谷,确实总有一小半是干瘪的空壳,要是真能有法子让稻谷更饱满……
再联想到宋清越治“麻风”、找药卖钱、修塘堰哪一件事不是做得漂漂亮亮?他心里那点怀疑立刻被强烈的期盼压了下去。
“往年咱家稻子,瘪壳的多得能喂麻雀!要真有能让稻子饱满丰收的法子,管它成不成婚,高低得去问问!走,大力,咱看看去!”王叔说着就放下手里的活计要出门。
刚出院门,正好遇上溜达过来的刘叔。
王叔赶紧拉住他,语气急切又带着点兴奋:“老刘!老刘!快!清越丫头在她那沼泽田里搞大事呢!给禾花‘成婚’!说是能让你家稻子颗颗饱满,粒粒归仓!咱快去看看,让她也教教咱们!”
刘叔一听,也来了精神:“哦?还有这说法?走!看看去!清越丫头的主意,准没错!”
两位长辈风风火火地赶到宋清越家的田边时,她正和刘氏拉完一趟,准备换一条田埂。
“清越丫头!清越丫头!”王叔人未到声先到,急切地喊道,“你这给禾花‘成婚’是咋回事儿呀?真能丰收?快,教教我们!”
宋清越看到两位长辈急匆匆赶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解释道:
“王叔,刘叔,是这样。这稻子要结谷粒,就需要花粉……呃,就是稻花里的粉粉,从这朵花传到那朵花上,这个过程叫‘授粉’。授粉授得好,结的谷粒才饱满。我们拉着线轻轻拂过,就能帮它们把花粉扬起来,让花粉飘得更均匀,授粉就更充分,将来产量自然就高啦!”
她一时顺口,把现代术语“授粉”也带了出来。
“授粉?授粉是啥意思?”
王叔和刘叔果然听得一脸茫然,面面相觑,完全没明白这又是什么新词。
宋清越:“……” 她瞬间卡壳,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古人能理解的说法。
一旁的刘氏见状,虽然自己也没太明白女儿那些稀奇古怪的词,但还是忍不住笑着替她打圆场:
“哎呀,她王叔刘叔,估计是越越以前在京城……看的那些杂书上学的法子,说是对稻子好!咱们呀,就甭管叫啥名儿了,管用就行!”
“对对对!”
王叔立刻恍然大悟状,不再纠结名词,“管它叫授粉还是成婚,能丰收就是好法子!清越丫头,你快教教我们怎么弄!我们也赶紧回去给自家稻子‘成婚’去!”
刘叔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快教教我们!”
宋清越松了口气,赶紧现场教学:“很简单,就是找根长点的结实棉线,两个人拉着,绷直了,举到稻穗这么高,沿着田埂慢慢走,让线轻轻碰到稻穗尖就行,别太用力把穗子勾坏了。最好选在没风或者微风的时候,上午稻花开放的时候最好。”
“成!明白了!就这么简单!”王叔和刘叔一看就会,立刻兴冲冲地回家找棉线去了。
很快,“清越丫头教了给禾花‘成婚’能大丰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村。
虽然大家觉得“成婚”这说法挺逗,但出于对宋清越毫无保留的信任,家家户户都行动了起来。
于是,麻风村的稻田里,出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奇特而温馨的风景线:夫妻档、父子档、母女档、邻里组合……两人一组,一人一头,拉着长长的白线,小心翼翼地、满怀希望地行走在自家的田埂上,让那根充满魔力的棉线轻柔地拂过万千稻花。
阳光下,细小的花粉如同金色的尘雾,在稻田上空轻轻飞扬,弥漫着丰收的希望。
笑声、交谈声在田埂间回荡:
“哎哎,当家的你慢点,线歪了!”
“爹,这样对不对?轻轻的吗?”
“哈哈,咱这也算是给稻子当了一回媒婆了!”
全村稻田的稻花,在这一天,都热热闹闹地“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