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的双臂像灌了铅似的，酸麻感从肩膀一直蔓延到指尖，连握着金锤的力气都快泄光了。那对曾在阳光下泛着耀目金光的战锤，此刻早已没了往日神采——锤身上沾满了褐黄色的泥浆和暗红的血污，干涸的血痂顺着锤纹裂开，又被新溅上的血渍糊住；锤柄被掌心的汗水浸得滑腻，好几次都差点从手中脱手。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弟兄们……”壮壮望着身后空荡荡的战场，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似的发紧，眼眶瞬间红得发疼。方才虾兵们嘶吼着挡在他身前的画面还在眼前：有的虾兵举着短刀扑向夜叉，却被对方的铁叉刺穿胸膛；有的为了替他挡下水母王的毒刺，硬生生用身体扛住攻击，倒下时还在喊着“老大快走”。如今，连最后一名虾兵的身影都消失在了硝烟里，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散落的兵器。
他不敢再停留，咬着牙转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大营方向狂奔。
可每一步落在地上，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脚掌的剧痛、胸口的闷痛，还有心里翻涌的愧疚，死死缠着他不放。他带出来的二十名虾兵，个个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如今却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不知跑了多久，大营的辕门终于刺破晨雾，出现在视野里。那面绣着“敖”字的玄色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旗角翻飞间，像是在无声地召唤。壮壮踉跄着冲过吊桥，刚踏进营门，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双腿一软，整个人直直往地上倒去。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暖意的火光从旁掠来，哪吒快步上前，伸手稳稳扶住了他的后背。火尖枪斜斜扛在肩上，枪尖的火焰明明灭灭，映着哪吒紧锁的眉头，连平日里飞扬的发梢都透着凝重：“撑住！”
“壮壮！你怎么成这样了？”敖丙的声音紧随其后，他快步走来，泛着寒光的龙角在晨雾中闪着冷光，原本温和的眼眸此刻满是焦急。目光扫过壮壮空荡荡的身后，他的心猛地一沉，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你的人呢？跟你一起出去的二十名虾兵，他们在哪？”
“全……全没了。”壮壮的声音发颤，攥着金锤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是夜叉王、水母王，还有锤头鲨王……他们突然突围，带了好多夜叉和水母，我们根本打不过……虾兵们为了掩护我撤退，全都……战死了……”
最后几个字落下，营门前瞬间陷入死寂。风卷着晨雾掠过，吹动着玄色大旗，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哪吒枪尖的火焰暗了暗，他深吸一口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语气却异常凝重：“不能再这么被动了！从今天起，不管是谁出去探查，哪怕是只走半里地，都必须带传音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人，一字一句道，“就算这符贵得要咬咬牙，也要给每个人都备上——至少能及时报信，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连支援都来不及！”
帐内的将领们纷纷点头应下，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自这天起，大营的警戒瞬间提了数倍：巡逻队从原本的两队增加到四队，每队人数翻了一倍，队员们腰间别着传音符，兵器时刻握在手里；阵法周边的各个营寨都加派了精锐守卫，哨塔上的哨兵睁大眼睛，盯着远方的每一丝动静；就连夜里的篝火都比往常亮了几分，火焰烧得旺旺的，照亮了营地周围的每一寸土地，连草叶上的露珠都看得清清楚楚，生怕再被敌人钻了空子。
可谁也没料到，变故会来得这么快。
天还没亮，东方的天际连一丝鱼肚白都没有，四更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声，深沟阵法出口的方向就传来了极轻的响动——那是脚掌踩在枯草上的“沙沙”声，细得像虫鸣；还有水母触手划过地面的“黏腻”声，若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锤头鲨王提着那柄泛着森白光泽的骨枪走在最前，枪杆是用巨型海兽的骨头打磨而成，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暗褐色血渍，在夜色中透着森冷的杀气。他的脚步又轻又稳，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了可能发出声响的石块和枯枝，连衣角都几乎不带动一下。夜叉王和水母王紧随其后，夜叉王手中的铁叉缠满了粗麻绳，避免碰撞发出声音，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凶光；水母王的触手则紧紧贴在地面上，像无数根灵敏的探针，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连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的察觉。
他们身后跟着一队精挑细选的夜叉和水母——夜叉们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手中握着短斧或弯刀，气息沉稳得像块石头；水母们则将触手收在身侧，只留两根细长的触手探路，通体透明的身体在夜色中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还有引路的锤头鲨五长老，他佝偻着身子，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手里拿着一根枯树枝，悄悄拨开挡路的灌木丛，每走一步都要停顿片刻，确认周围没有动静才敢继续。一行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像一群无声的影子，贴着地面悄悄摸到阵法出口，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刚走出去没多远，一道冷喝突然从斜前方传来，像一道惊雷划破了寂静的晨雾：“站住！”
原来是敖丙带着巡逻队正好巡到这里。他今夜总觉得心神不宁，特意提前了半个时辰带队出来，此刻看清来人是锤头鲨王等人，心头猛地一紧——这些人竟能绕过外围的哨塔！他没有丝毫犹豫，手立刻往腰间摸去，那里别着白天刚备好的传音符，符纸的粗糙触感瞬间传来。指尖凝聚起灵力，毫不犹豫地注入符纸，淡黄色的符纸瞬间亮起柔和的微光，紧接着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冲天而起，拖着细长的光尾。
“他发了传音符！”锤头鲨王眼疾手快，一眼就看清了敖丙的动作，瞳孔骤然收缩。他心里清楚，一旦传音符发出去，哪吒等人很快就会带着援兵赶来，到时候他们这队人恐怕要全军覆没。他立刻转头，冲身后的五长老厉声喝道：“带队伍先走！别等我们！一会儿我们追上你们！”
说完，他又冲水母王和夜叉王快速递了个眼神，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先解决了他，再跟上队伍！别拖！”
五长老不敢耽搁，立刻挥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加速，一群人像潮水般朝着断魂沟的方向涌去，很快就消失在晨雾里。
这边，锤头鲨王已经提着骨枪冲了上去。骨枪带着呼啸的风声，枪尖直指敖丙的胸口，那股力道仿佛要将空气都戳破，寒光几乎要刺破晨雾，逼得人睁不开眼。水母王的触手也跟着动了，十几根滑腻的触手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诡异的弧线，有的从空中猛地砸下，像鞭子似的抽向敖丙的头顶；有的则贴着地面游走，悄悄去勾敖丙的脚踝和腰部，想要将他绊倒。夜叉王更狠，他凌空一跃，身体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手中的铁叉猛地掷出，铁叉旋转着飞向敖丙，刃口反射着冷光，直逼他的心口，速度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轨迹，只听见“咻”的一声锐响。
三人合力，招招都往要害处攻，摆明了要速战速决。
敖丙不敢有丝毫怠慢，右手一翻，透甲锥瞬间握在手中。锥身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寒气扑面而来，连周围的晨雾都被冻得微微发白。他手腕一翻，锥光如练，精准地挡在胸前——“当”的一声巨响，透甲锥与骨枪重重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震得敖丙的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
可他顾得了正面，却没躲过侧面的偷袭。一根水母触手像毒蛇般从斜刺里缠了上来，擦着他的手臂划过，细密的毒刺瞬间划破了他的皮肉，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伤口处很快传来一阵麻痹的痛感，那股麻痹感顺着手臂往上爬，连握锥的力气都弱了几分。
“哼！”敖丙闷哼一声，强忍着手臂的麻痹，咬牙反击。他手中的透甲锥猛地一斜，锥尖直指夜叉王的小腹，速度快得惊人。夜叉王反应也快，立刻用铁叉横挡在身前——“铛”的一声，透甲锥撞在铁叉上，夜叉王借着反作用力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抬起一脚，狠狠踢在敖丙的腰上。
敖丙只觉得腰间一阵剧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两步。他顺势就地一滚，避开了水母王又一次袭来的触手，同时手中的透甲锥猛地向上一刺——“噗”的一声，锥尖正好刺中一根垂下来的触手，墨绿色的汁液顺着锥身滴落，那根触手瞬间瘫软下去，断口处还在不断抽搐。
“找死！”水母王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剩下的触手猛地缠了上来，像绳索似的将敖丙紧紧卷起。紧接着，它手臂一甩，敖丙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似的被扔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战了数十回合后，敖丙渐渐觉得力不从心。额上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领里，冰凉刺骨；手臂越来越酸，原本凌厉的招式渐渐慢了下来，透甲锥的寒光也弱了几分。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快速消耗，而对手的攻势却越来越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锤头鲨王见迟迟不能取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突然张口，一股浓黑的雾气从他口中喷了出来，像乌云般瞬间笼罩了周围十几丈的范围。雾气越来越浓，很快就将整个战场都裹了进去，周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连彼此的身影都看不清。
这雾气还带着刺鼻的腥味，像腐烂的海草混合着血腥，一旦吸入就会让人头晕目眩，连灵力都变得紊乱起来，根本辨不清周围的情况。
“不好！”敖丙心中一紧，立刻屏住呼吸，想要往后退开。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骨枪破空而来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咻咻”的锐响在雾气中回荡，却因为视线受阻，根本辨不清方向。他下意识地往左侧躲闪，可还是晚了一步——“噗”的一声闷响，骨枪狠狠刺中了他的大腿，锋利的枪尖穿透了皮肉，直刺骨缝，刺骨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鲜血顺着枪杆汩汩流出，很快染红了他的白色衣袍，在地上积成一滩暗红。
“啊！”敖丙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体内的灵力因为剧痛变得紊乱不堪，再也维持不住人形。一道柔和的白光从雾气中亮起，白光散去后，一条通体雪白的巨龙出现在原地——他的龙鳞在晨雾中泛着莹白的光泽，像上好的白玉，巨大的龙身在雾气中挣扎着，可大腿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鲜红的血顺着鳞片的缝隙往下滴，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剧痛。
夜叉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狠厉。他捡起落在地上的铁叉，猛地将铁叉掷了出去。铁叉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雾气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插中了敖丙的尾翼——那里的龙鳞相对薄弱，铁叉瞬间穿透了鳞片，深深扎进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了雪白的龙鳞，顺着尾翼滴落下来，在地上积成一滩小小的血洼，连周围的草叶都被染成了红色。
“吼！”敖丙痛得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声音里满是痛苦。
他忍着剧痛，巨大的龙尾猛地往旁边一扫，强劲的风力将扑上来的夜叉王扫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树上，连树干都被撞得粉碎。借着这个空隙，他硬生生扫开一个缺口，紧接着摆动着受伤的身体，忍着大腿和尾翼的剧痛，化作一道雪白的流光，朝着大营的方向逃去，龙鳞划过空气，留下一阵微弱的风声。
“别追敖丙！快去追五长老！”锤头鲨王见敖丙逃走，立刻喝止了想要追赶的夜叉王。他心里清楚，敖丙虽然受伤，但大营的支援随时可能赶到，再拖下去只会自寻死路。他招呼着水母王和夜叉王，三人快步朝着五长老带领的大部队方向追去，脚步又快又急，不敢有丝毫停留。
很快，他们就追上了队伍。锤头鲨王看了一眼身后，确认没有追兵，立刻挥手示意众人加速。一行人像一阵黑色的风，朝着断魂沟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战场——断裂的触手、散落的兵器、还有敖丙滴落的点点血迹，在晨雾中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