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的风裹着沙粒，打在林萧脸上，像无数细针在刺。他抱着陈磊的尸体站在城墙下，阳光明明烈得晃眼，却暖不透怀里渐渐变冷的身体。
陈磊的手还保持着攥紧铁板的姿势，指节僵硬，林萧用掌心贴着那冰凉的指骨，恍惚间，又看见第一次见他的模样——穿越黑风谷时，嗜血蚁群涌来，陈磊举着块捡来的铁皮挡在众人面前，铁皮被蚁酸啃得“滋滋”作响，他后背早已血肉模糊，却咬着牙喊：“快走！我皮糙肉厚，扛得住！”
后来在溶洞找净魂泉，巨石崩塌的瞬间，还是他扑过来把林萧推开，自己被落石砸中了腿，一瘸一拐跟了一路，还笑着说：“没事，就当给骨头加道疤，以后更结实。”
每次有危险，他永远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不是不怕，是总把别人护在身后。
林萧低头看着陈磊凝固了血渍的脸，他眼睛闭着，眉头却还微蹙，像是还在担心什么。城楼上的血迹、断裂的兵器、星盟成员们沉默的脸……这一切都在说，那个总把“我来”挂在嘴边的人，真的不会再笑着拍他的肩膀了。
“盟主……”苏璃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和叶柔、云瑶、诺雪站在不远处，谁都没说话，只是望着他怀里的人。
阳光在她们身上拉出道道长影，像一道道沉默的伤口。
林萧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死死抱着陈磊，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点温度。
就在这时，远处沙丘传来急促的蹄声，烟尘滚滚中，两匹快马疾驰而来。为首的陈岩腰间龙渊星盟令牌一晃，正是数日前派去搬救兵的人。
他身后跟着穿青色衣裙的凤瑶，裙摆凤纹在风中翻飞。
“盟主！我们回来了！”陈岩的声音带着兴奋，隔着老远就扬手，“星坠峡谷的守护兽到了！”
话音在看到林萧怀里的人时戛然而止。陈岩笑容僵在脸上，缰绳猛地一勒，马嘶鸣着前蹄腾空。
他翻身下马，脚步踉跄冲过来，目光死死盯着陈磊的脸，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凤瑶也下了马，脸色瞬间苍白，下意识拉住陈岩的胳膊，却被他猛地甩开。
“这……这是怎么了？”陈岩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厉害。他伸手想去碰陈磊，指尖快碰到时又猛地缩回来，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林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眶通红：“陈磊他……为了护诺雪和聚灵阵，被墨屠的能量球击中了。还有十几个弟兄，都没挺过来。”
他没细说战斗的惨烈，可陈岩懂。他比谁都清楚，大哥从来都是这样，只要能护住身后的人，粉身碎骨都愿意。
陈岩蹲下身，双手颤抖着接过陈磊的尸体，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他额头抵着陈磊冰冷的额头，泪水无声砸在陈磊脸上，晕开那片凝固的血渍。
“大哥……”陈岩肩膀剧烈抖动，却死死咬着牙没哭出声，“你说过要看着我成为像你一样的战士……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半块玉佩——小时候陈磊给的，说能辟邪。如今玉佩还在，给它辟邪的人却没了。
“岩儿。”林萧把手放在他肩上，声音低沉，“陈磊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陈岩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眼中泪水没了，只剩淬了火的坚定。他小心翼翼抱起陈磊，站起身：“我知道。”
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哥会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们不能让他失望。墨屠欠大哥的，欠弟兄们的，我迟早要他百倍偿还！”
就在这时，一阵清冽的香气漫开来，风中仿佛有九尾摇曳的虚影。众人循香望去，沙丘旁站着个白衣女子，长发如瀑，身后九条毛茸茸的狐尾轻轻摆动，尾尖泛着淡金光——正是星坠峡谷十大守护兽之一的九尾狐灵汐。
“林萧，别来无恙。”灵汐眉眼间带着熟悉的温和，她作为星坠峡谷的守护兽，多年来一直默默替林萧守护着龙渊星盟，早已是众人心中的“守护神”。
林萧一怔，随即露出复杂的神色，语气里带着熟稔的感慨：“灵汐，倒是辛苦你跑一趟。”
灵汐微微颔首，九条狐尾轻轻合拢：“墨屠残杀星盟成员，觊觎土城灵气，早已越界。你派陈岩求援时，我正好在盟内巡查，自请过来助你，一是御敌，二是……”
她抬手一挥，身后沙丘突然亮起微光，数十个储物袋从沙中浮起，袋口打开，露出里面的阵盘、灵石和珍稀矿石，“这些是建造传送阵的材料。阵成之后，星盟援兵能随时传送而至，再也不必担心千里驰援的延物。”
林萧心中一震。他派陈岩和凤瑶回去，本以为能来些帮手，没想到灵汐会亲自到场——这位九尾狐守护兽精通空间阵法，有她在，传送阵的事稳了。
“多谢。”林萧郑重拱手，“这些年多亏你照看星盟。”
灵汐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灵动：“护着星盟，本就是我的责任。况且……”
她目光落在灵堂方向，语气轻了些，“陈磊这孩子，小时候还总缠着我要狐尾毛做护身符，如今……”她没再说下去，只是九尾轻轻晃了晃，似在叹息。
林萧了然。灵汐常年在盟内，与小辈们熟络，陈磊确实跟她亲近过。
“先处理逝者吧。”灵汐挥了挥狐尾，沙丘上的材料自动飘向城主府方向，“传送阵的事不急，我随你安排。”
林萧点点头，转身对叶柔道：“你带灵汐去城主府，找间最僻静的密室，让她安心布阵。”
又对苏璃和云瑶说，“召集弟兄，把牺牲的弟兄们收敛起来，找块干净地方设灵堂，我去请老祭司超度。”
最后，他看向陈岩：“我陪你一起。”
众人分头行动。叶柔引着灵汐往城主府走，灵汐的狐尾扫过之处，地上的焦痕竟泛出淡淡绿意，仿佛有生机在复苏。
苏璃和云瑶招呼着星盟成员，大家沉默地清理战场，把找到的遗体小心翼翼抬到城中心空地上。
那些遗体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可每个人手里，要么攥着兵器，要么握着块破碎的盾牌，像一群睡着了的守护者。
林萧找来城里最年长的祭司。老祭司拄着拐杖，看到地上的遗体时，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颤抖着从怀里掏出经文，开始低声吟唱。
经文古老而苍凉，随着风飘向远方，像是在为逝者指引回家的路。
陈岩一直抱着陈磊，直到灵堂搭好。那是用白布和松枝临时搭的棚子，里面铺着干净的干草，十几个简易灵榻并排摆放。
陈岩把陈磊放在最中间的灵榻上，为他整理好衣襟，又把那杆染血的长枪放在他手边——那是陈磊最趁手的兵器。
“大哥，你看，弟兄们都在呢。”陈岩坐在灵榻旁，轻声说着，像在跟陈磊聊天，“等墨屠被收拾了，我就把你送回故乡，埋在咱家后山的桃树下，你不是最喜欢桃花吗……”
林萧站在灵堂外，看着里面的景象，心里像压着块巨石。阳光穿过松枝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老祭司的吟唱声还在继续，混合着远处星盟成员搬运材料的声响，构成一种奇特的宁静。
他知道，悲伤不能太久。墨屠还在暗处窥伺，传送阵还没建成，活着的人还有很多事要做。
但他也明白，这些逝去的人，永远都不会被忘记。他们的血洒在这片土地上，会开出最坚韧的花。
“盟主。”凤瑶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巾，“灵汐大人说，传送阵大概需要一天一夜才能建成。”
林萧接过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沙尘：“知道了。让弟兄们轮流守着灵堂，别让风沙吹进来。”
凤瑶点点头，又看了眼灵堂里的陈岩，欲言又止。
林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道：“让他多陪陈磊一会儿吧。”
风又起了，吹得灵堂的白布轻轻晃动，像一群展翅欲飞的白鸟。远处，城主府的方向隐隐传来灵力波动，那是灵汐在布设传送阵，每一道光芒亮起，都像是在为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点亮一分希望。
林萧握紧了腰间的短剑，剑刃上仿佛还残留着墨屠能量球的灼热。他望着天边渐渐西沉的太阳，在心里对自己说：等传送阵建好了，就是反击的时候了。
为了陈磊，为了牺牲的弟兄，为了龙渊星盟的安宁，这一战，必须赢。
灵堂里的吟唱声还在继续，低回婉转，像是在诉说着生者对逝者的思念，也像是在祈祷着一个不再有鲜血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