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月色里，黑雾深处的嘶吼还在震荡。
那股骤然爆发的邪气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北城墙的防御阵上。
阵光剧烈闪烁，像是风中残烛。
几个站在阵眼的星盟成员口喷鲜血，软软倒了下去。
“撑住！”林萧飞身补上空缺。
将龙渊星辰剑插进阵眼石板的凹槽里。
金光顺着剑身在阵纹中流转，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御。
“谁都不许退！退一步就是城破人亡！”
他的声音带着灵力，穿透了嘈杂的嘶吼，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城墙上的残兵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
哪怕断了胳膊、瘸了腿，也咬着牙往前挪一步。
用身体堵住防御阵的缺口。
黑雾中突然伸出数只巨爪。
不是之前的肉瘤头颅，而是覆盖着黑鳞、带着倒刺的兽爪。
指甲缝里还挂着破碎的铠甲——那是十大守护兽的鳞片！
“朱雀！”苏璃失声尖叫。
逍遥扇上的朱雀虚影突然悲鸣一声，竟在扇面上留下道血色裂痕。
她眼前一黑，差点从城墙上栽下去，“它们……它们败了？”
黄泉教主的身影从黑雾中倒飞出来。
重重撞在城墙内侧的石墙上。
黑袍被撕开数道口子，露出里面苍白的皮肤。
嘴角淌下的黑血在地上汇成小泊。
他挣扎着坐起身，骨杖断成了两截。
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那厮……本体破封了……”
“什么？”林萧心头剧震。
防御阵的金光因他的分神再次黯淡。
一只巨爪趁机撕裂阵光，带着腥风抓向他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麒麟猛地撞了过来。
用独角死死抵住巨爪。
黑鳞与金角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麒麟的独角上瞬间布满裂纹，它却一声不吭。
只是用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麒麟深处。
“它的心脏在雾底第三重漩涡里！”
黄泉教主咳出一口黑血，指着黑雾最浓郁的地方。
“那里是它的弱点！但需要……有人引开它的注意……”
林萧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深渊恶魔的本体现世，凭他们现在的力量。
正面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只能铤而走险，直击弱点。
“陈岩！”他扬声喊道。
“带所有人守住防御阵，哪怕只剩最后一个人。
也别让黑雾过城墙半步！”
陈岩抹了把脸上的血，把卷刃的大刀横在身前。
“盟主放心！老子死也死在城墙上！”
“苏璃，叶柔，跟我来！”林萧拔出龙渊星辰剑。
金光再次暴涨，“我们去给它‘挠痒痒’！”
苏璃强忍着朱雀虚影受损的反噬。
逍遥扇在手中转得飞快：“算我一个！”
叶柔召回仅存的骷髅兵。
将它们组成一道骨墙护在防御阵前。
“骷髅兵能挡一阵，你们速去速回！”
三人纵身跃下城墙，脚刚落地。
就被数只扭曲的肢体缠住。
林萧挥剑劈开一条通路，金光所过之处。
肢体瞬间化为飞灰。
苏璃的朱雀火在他身侧燃起，形成一道火墙。
暂时挡住了后续的追击。
“往雾底冲！”林萧回头喊了一声。
余光瞥见北城墙的方向，麒麟的金光正在快速黯淡。
像是随时会熄灭。
他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
麒麟深处比想象中更冷，像是泡在冰水里。
连灵力流转都变得滞涩。
周围的黑雾不断凝聚成各种幻象。
——被深渊吞噬的城民、死在阵前的星盟成员。
甚至还有林萧儿时没能救下的玩伴。
个个面目狰狞，伸手要将他拖进更深的黑暗。
“别被幻象迷惑！”苏璃的声音带着急促。
她的火墙正在被黑雾侵蚀，范围越来越小。
“集中精神，跟着星辰剑的指引！”
林萧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
龙渊星辰剑的金光果然变得更加纯粹。
剑尖微微下垂，指向脚下的黑暗。
他突然发力，剑身在地面划出道金色弧线。
裂缝中喷出的不是泥土，而是带着硫磺味的黑色岩浆。
“下面就是旋涡！”叶柔的声音带着惊喜。
她甩出数道骨链，缠在头顶垂下的怪石上。
“抓紧了！”
三人顺着骨链往下滑，耳边的嘶吼声越来越清晰。
震得耳膜生疼。
不知滑了多久，脚下突然一空。
他们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里。
旋涡的中心是片深不见底的黑。
周围的雾气正被不断吸入，发出“呼呼”的声响。
“就是这里！”林萧稳住身形。
龙渊星辰剑的剑尖剧烈震颤，直指旋涡中心。
“它的心脏就在黑里面！”
话音刚落，旋涡突然翻转。
一只覆盖着黑鳞的巨眼从黑中睁开。
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毁灭欲。
紧接着，数条带着倒刺的尾巴从黑中甩出。
抽向三人。
“散开！”林萧大喊一声，举剑格挡。
尾巴抽在剑身上，他只觉得手臂发麻。
整个人被抽得倒飞出去，撞在漩涡壁上，喉头一阵腥甜。
苏璃的朱雀火被尾巴扫中，瞬间熄灭。
她闷哼一声，嘴角淌下血。
叶柔召唤出的骨盾被抽得粉碎。
整个人被卷向旋涡中心的黑暗。
“叶柔！”林萧目眦欲裂。
强撑着冲过去，用剑斩断缠向她的尾巴。
黑血溅在他身上，烫得像滚油。
“苏璃，放火！烧它的尾巴！”
苏璃咬着牙，将仅剩的灵力全部注入逍遥扇。
扇面上的朱雀虚影发出最后一声悲鸣。
化作道火线，缠上最近的一条尾巴。
火焰虽弱，却带着净化之力。
尾巴上的黑鳞瞬间焦黑，发出痛苦的嘶鸣。
漩涡中心的巨眼猛地一缩，似乎被激怒了。
更多的尾巴从黑暗中甩出。
这次不再攻击三人，而是疯狂抽打漩涡壁。
像是要将整个空间撕碎。
“它要毁了这里！”叶柔祭出最后的骨粉。
撒向漩涡中心，“骨粉能暂时困住它！林萧，快动手！”
骨粉落在黑暗中，果然腾起阵白烟。
巨眼周围的黑鳞泛起一阵涟漪。
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
就是现在！
林萧凝聚起全身的灵力。
龙渊星辰剑的金光亮得刺眼。
连周围的黑雾都被驱散了几分。
他想起土城的灯火，想起星盟成员的笑脸。
想起黑雾黯淡的金光……
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最终化为一股决绝的力量。
“深渊孽障！尝尝这个！”
他将灵力催至极限。
龙渊星辰剑化作道金虹。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刺向漩涡中心的巨眼！
巨眼似乎没想到他敢正面攻击，瞳孔骤然收缩。
金虹穿透了黑鳞，刺进眼窝深处。
发出“噗嗤”一声闷响，像是扎进了某种柔软的东西里。
惊天动地的嘶吼响彻整个深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旋涡开始崩溃，周围的黑雾疯狂翻涌。
带着毁灭的气息往外扩散。
“成功了？”苏璃扶着叶柔。
看着林萧手中的剑不断往巨眼里深入。
剑身上的金光正被黑血一点点吞噬。
林萧没有回答。
他能感觉到，剑下的东西正在疯狂蠕动。
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剑身往上爬。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几乎要将他的经脉冻裂。
“快撤！”他咬着牙，猛地抽出剑。
黑血如喷泉般涌出，巨眼在痛苦中闭上。
旋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它要自爆！”
三人互相搀扶着，拼命往漩涡上方冲。
身后的黑暗中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冲击波将他们狠狠往前推。
像是要把他们撕碎在黑雾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萧感觉自己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他挣扎着睁开眼，看到的是北城墙的断壁。
以及漫天散落的黑鳞碎片。
麒麟躺在他身边，独角已经断裂。
金色的瞳孔蒙上了层灰白，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陈岩、叶柔、苏璃……所有人都倒在附近。
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却都还活着。
黑雾正在消散，墨绿色的月色重新变得清澈。
远处的东门，火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只剩下袅袅的青烟。
“结束了？”陈岩挣扎着坐起来，声音沙哑。
林萧看着手中的龙渊星辰剑。
剑身上的金光已经消失，只剩下一道黑色的裂痕。
像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深渊恶魔被重创，黑雾散去，土城暂时保住了。
但代价……
他看向城墙下，那里躺着数不清的尸体。
有星盟成员，有守城的青壮，还有些穿着布衣的百姓。
他们没能等到黎明。
麒麟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金色的瞳孔转向林萧，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告别。
它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金光。
融入北城墙的断壁中。
那里，原本破碎的防御阵纹，竟被金光重新填满。
比之前更加坚固。
“前辈……”林萧伸出手。
却只抓住了一把消散的光点。
苏璃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的逍遥扇上，朱雀虚影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空白。
但她的眼神却很平静：“它没有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守护这里。”
叶柔扶着骷髅将军的残躯。
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天亮了。”
是的，天亮了。
第一缕晨光越过黑风岭的山脊。
洒在满目疮痍的土城上。
将断壁、尸体、血迹都染成了金色。
幸存的人们从废墟中走出来。
有的哭泣，有的沉默，有的互相搀扶着。
开始清理街道上的瓦砾。
林萧站起身，将龙渊星辰剑插进背后的剑鞘。
他知道，这场战斗结束了，但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重建土城，安抚民心，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威胁……
但他不再迷茫。
因为他看到，晨光中，有孩子在废墟上种下了一株野草。
嫩芽在风中微微摇晃，却透着顽强的生机。
只要还有人在，只要还有希望。
土城就永远不会倒下。
他转身走向城中心的传送阵。
那里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给龙渊星盟发一封新的传讯。
不是求救，而是报平安。
顺便……征集些会盖房子的工匠。
身后，幸存的人们开始唱起土城的歌谣。
歌声断断续续，却在寂静的晨光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