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甜蜜,像一枚被小心翼翼含在口中的水果糖,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碎裂,却又贪婪地汲取着每一分甘美。信子靠在仁王胸前,能清晰地听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与自己尚未完全平复的、略显急促的心跳交织在一起。他的怀抱温暖而可靠,驱散了昨日残留的晕眩和今日大部分的羞赧。
然而,当心跳渐渐归于平稳,当理智重新回笼,一丝难以捕捉的、冰凉的忧虑,如同初春溪流下潜藏的最后一缕寒气,悄无声息地漫上了信子的心头。
三年级了。
这个认知像一枚小小的楔子,嵌入了她原本被当下幸福感充盈的世界。
立海大附属中学,以高升学率和管理严格着称。三年级,意味着即将到来的毕业,意味着人生的岔路口,意味着……可能的分道扬镳。
仁王君那么优秀,是网球部的正选,是能在全国大赛的舞台上绽放光芒的“欺诈师”。他的未来,一定是广阔而闪耀的。他会选择哪所大学?会继续打网球吗?还是会走向一条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充满挑战和机遇的道路?
而自己呢?
信子下意识地绞紧了抓住仁王前襟的手指。成绩平平,除了做得一手好点心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性格更是胆小迷糊,总是需要别人的照顾。这样的自己,真的能跟得上仁王君的脚步吗?当高中这艘安稳的航船靠岸后,她这只小小的、胆怯的舟,能否顺利驶入他所在的那片或许风浪更大的海域?
“在想什么?”头顶传来仁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和走神。
信子猛地回过神,慌忙摇头,声音闷在他胸前:“没、没什么……”
她不敢抬头,怕被他看出眼底那点不合时宜的忧虑。在这样的甜蜜之后,提起如此现实甚至有些沉重的话题,会不会太扫兴了?会不会让他觉得她想得太远、太过杞人忧天?
仁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揽着她腰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的沉默让信子更加不安,仿佛那点微弱的不安正在被无声地放大。
“仁王君……”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们……三年级了。”
“嗯。”仁王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以后……”信子鼓起勇气,稍微抬起头,看向他线条优美的下颌,“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问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太模糊了,也太急切了。她到底想问什么?是问他的大学志愿,还是问……他们的未来?
仁王低下头,对上她带着怯意和探寻的目光,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似乎在审视她此刻复杂的心绪。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惯有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容:“puri~ 怎么,迷糊蛋开始考虑未来了?担心毕业就找不到回教室的路,需要我画张地图给你?”
又是这样。用玩笑和调侃,轻巧地将可能深入的、严肃的话题带过。
信子有些气馁,又有些委屈。她知道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了,但这份不安是真实存在的。她重新低下头,小声嘟囔:“……才不是路痴到那种地步……”
看着她瞬间蔫下去的样子,像被雨水打湿了绒毛的小动物,仁王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怎么会看不出她的不安?只是,有些事,在他看来,远没到需要郑重其事拿出来讨论的地步。未来的变数太多,他一向更擅长应对即时的挑战和欺诈,而非规划漫长而遥远的路径。
但是……
他松开揽着她腰的手,转而用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再次看向自己。他的表情依旧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但眼神却认真了几分。
“听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
他顿了顿,银色的发丝被风吹动,掠过眼角。
“至于以后……”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看着信子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才慢悠悠地,带着他特有的、欺诈师般的笃定,补充道:
“……等到了‘以后’再说。”
这不是一个承诺,甚至算不上一个明确的答复。它充满了不确定性,完全符合仁王雅治的风格。
然而,奇异地,信子那颗悬浮着、无处安放的心,却因为这句近乎耍赖的话,稍微落下了一些。
至少,他没有回避“以后”这个词。
至少,他承认了“现在”。
而现在,他是她的。
也许,她不该用遥远的未来,来折磨当下的自己。也许,她该试着更相信他一点,也更相信自己一点。
阳光依旧温暖,天台上的风依旧轻柔。那份关于未来的微弱不安,并没有完全消失,但它被此刻紧握的双手和近在咫尺的体温暂时压了下去,缩回了心底某个小小的角落。
信子轻轻“嗯”了一声,再次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仿佛能从那里汲取到面对未知的勇气。
那就……等到“以后”再说吧。
现在,她只想珍惜这份得之不易的、属于“现在”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