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誓约重新回到触手可及的地方,仿佛给凯兰·铁影注入了某种看不见的底气。他的恢复速度明显加快,虽然距离全盛时期依旧遥远,但至少不再需要剑鞘作为拐杖,背后的伤疤也变成了深粉色,不再轻易裂开渗血。
随之而来的,是他对“训练”的态度变得越发专横和……令人捉摸不透。莉维娅那份精心制作的《复健计划表》彻底沦为参考意见,甚至更像是“建议回避清单”——凯兰专挑上面标记“高风险”或“低效率”的项目来做。
这天,他领着莉维娅和珊瑚来到酒馆后院那堆积如山的柴火前。这些是为酒馆巨大的壁炉和厨房准备的硬木,粗壮结实,纹理扭曲。
“劈。”凯兰言简意赅,指了指堆在一旁的几把沉重斧头。
莉维娅立刻上前:“凯兰阁下,斧劈动作对您的肩关节旋转肌腱及核心稳定性要求极高,目前您的相关肌群力量恢复度仅为……”
“闭嘴。”凯兰看都没看她,自己走过去,挑了一把最沉、斧刃都有些卷边的旧斧头。他掂量了一下,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微微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似乎在感受着气流和木材的纹理。
然后,他猛地睁眼,腰腹瞬间发力,带动手臂,斧头划出一道短促而精准的弧线!
“咔嚓!”
一声脆响,一根需要莉维娅双手才能抱起的硬木应声被劈成两半,断面光滑整齐。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千锤百炼后的韵律感,完全看不出是重伤初愈之人。
他喘了口气,额角见汗,但眼神锐利。他把斧头往旁边一扔,对两个女孩抬了抬下巴:“到你们了。今天劈不完这堆,没饭吃。”
珊瑚看着那比她胳膊还粗的木头和沉重的斧头,脸都绿了。莉维娅则眉头紧锁,开始计算最佳发力角度和木材受力点。
结果可想而知。
珊瑚的劈砍毫无章法,斧头经常砍歪,卡在木头里拔不出来,累得香汗淋漓,虎口发麻,成果寥寥。莉维娅则过于追求“最优解”,每次下斧前都要调整半天姿势,计算半天,速度慢得令人发指,虽然偶尔能成功劈开,但效率极低。
凯兰就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示不屑。只有当她们的动作错得离谱时,才会极其不耐烦地吼一句:“腰!用腰!不是用手臂!”“脚!钉死地面!你想把自己甩出去吗?!”
他的指导粗暴直接,毫无理论支撑,却往往一针见血。
布雷克也跑来凑热闹,拿着一个小木槌,对着边角料砰砰乱敲,弄得木屑纷飞,还试图去抢珊瑚手里的斧头,吓得珊瑚尖叫。
训练场再次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几个刚下工的矮人铁匠路过后院,看到这一幕,又乐了。
“嘿!老铁影!训姑娘们劈柴呢?” “这细皮嫩肉的哪是干这个的料!不如来我们锻炉拉风箱,嘿嘿!” “小妞儿,要不要叔叔教你啊?请喝一杯就行!”
矮人们的哄笑声让珊瑚更加手忙脚乱。
凯兰眉头一皱,似乎被吵得烦了,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只是弯腰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碎石头,看也不看,朝着那几个矮人的方向随手一甩!
那石头如同长了眼睛般,嗖地一声飞过十几米的距离,“啪”地一下,精准地打中了那个嚷嚷着要“教教”珊瑚的矮人铁匠……屁股上挂着的空酒壶上!
“当啷!”一声脆响。
那矮人吓了一跳,摸着被震得发麻的屁股,回头看到是凯兰,非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老铁影!手劲儿回来了啊!”
凯兰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矮人们嬉笑着,倒是没再靠近,却也没离开,干脆就靠在院墙边,一边喝着自带的小酒,一边指指点点地看着热闹,时不时还点评几句。
“那蓝头发的小姑娘,发力不对!” “黑头发那个太磨叽!劈柴又不是做算术!” “老铁影,你这教的什么玩意儿!光骂人有什么用!”
凯兰被吵得额头青筋直跳,猛地扭头,对着墙角的矮人们吼道:“闭嘴!再吵老子把你们全都扔进淬火池!”
一个不怕死的矮人年轻学徒借着酒劲,笑着喊道:“铁影大叔!光说不练假把式!露一手给姑娘们看看真本事啊!光劈柴有什么意思!”
凯兰眼神一眯。
他目光扫过院子,最后落在角落里一个废弃的、用来练习锤击的半人高花岗岩砧板上。那砧板饱经捶打,布满凹痕,但依旧坚实无比。
他没说话,迈步走了过去。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没有去拿任何工具,只是在那砧板前站定,再次微微闭眼,调整呼吸。
下一刻,他右拳紧握,手臂上的肌肉瞬间贲起,背后的伤疤因发力而变得殷红刺眼。他没有做出任何花哨的蓄力动作,只是简简单单地、毫无花巧地一拳轰出!
“嘭!!!!!”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敲击在每个人心脏上的巨响爆开!
那坚硬的、饱经风霜的花岗岩砧板,在他拳头落下的地方,赫然出现了几道清晰的、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的裂纹!裂纹中心,是一个清晰的拳印!
整个后院瞬间鸦雀无声。
矮人们的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珊瑚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莉维娅的数据分析大脑彻底宕机,无法处理眼前这违背材料力学常识的景象。
就连布雷克都停止了敲打,呆呆地看着那个裂开的石头。
凯兰缓缓收回拳头,指关节处一片通红,甚至微微破皮渗血。他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目瞪口呆的矮人:
“现在……能滚了吗?”
矮人们如梦初醒,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连点头,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迅速溜走了,连酒壶掉了都没敢捡。
后院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和木柴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凯兰转过身,重新看向莉维娅和珊瑚,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指了指那堆柴火:“继续。”
但他的眼神,分明在说:
看见了吗?这才是流淌在血里的东西。
莉维娅和珊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们默默地重新捡起斧头。
这一次,劈砍的声音似乎都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