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单人床上,两人就那样紧紧相拥着,仿佛要将对方嵌入自己的骨血。
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解释、委屈、道歉和承诺,都在那个激烈的吻和汹涌的泪水里交割清楚。
窗外的天色由明亮的午后,逐渐染上夕阳的暖金,最后沉入墨蓝的夜幕。
发廊外街道的喧嚣起了又落,归于夜晚的宁静。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呼吸和体温,在无声地确认着失而复得的拥有。
顾超哭累了,情绪的巨大起落让他身心俱疲,此刻蜷在姜澜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踏实。
姜澜的手一直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动作有些生涩,却充满了珍视。
直到房间里彻底暗下来,只有窗外路灯光线透进来一点朦胧的微光。
姜澜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打破了长时间的静默,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平静和坚定:
“顾超。”
“嗯?”
顾超懒懒地应了一声,鼻音还有些重,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过几天,”
姜澜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
“我跟你一起,回去见伯父伯母。”
顾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惊讶和担忧:“你……你去见他们?我娘她上次……”
他想起母亲晕倒和让他们“滚”的画面,心里一阵抽紧。他不想姜澜再去承受那样的指责和难堪。
姜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轻轻抚平他蹙起的眉头,语气沉稳,不容置疑:“事情因我而起,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更不能让你一直夹在中间为难。”
“上次是我处理得不好,只顾着推开你,以为那样是对所有人都好。但我错了,大错特错。”
“这次,我要亲自去跟他们说清楚。不是去争辩,也不是去祈求,是去表明我的态度,和我对你……认真的决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夜里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担当。
顾超看着他黑暗中模糊却坚毅的轮廓,听着他这番话,心里酸酸胀胀的,又是感动,又是害怕。他抓住姜澜的手,握得紧紧的:“可是……如果他们还是不同意,说很难听的话……”
“那我也听着。”
姜澜打断他,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语气没有丝毫动摇,
“只要他们允许我站在你身边,说什么我都承受。如果他们不能接受……”
他停顿了一下,更用力地握紧顾超的手,仿佛要传递给他无尽的力量:
“那我就等。一天,一个月,一年,或者更久。直到他们看到,我是真心对你好,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走了歪路。”
“顾超,”
他唤他,声音低沉而郑重,
“我想要的不只是和你偷偷摸摸地在一起。我想要的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得到你至亲的认可,给你一个真正的、被祝福的家。”
这番话,比任何热烈的告白都让顾超动容。他知道姜澜是怎样的一个人,冷静、克制、甚至有些古板,能让他说出这样近乎执拗的承诺,做出这样直面风雨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顾超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但这次不再是委屈和伤心,而是充满了力量和温暖。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带着笑:“好!我跟你一起去!我们一起跟他们说!”
黑暗里,两人再次紧紧相拥。
与姜澜和顾超那边历经风雨后终见彩虹的坚定温馨不同。
李丽已经在朱涵家蹭吃蹭喝了好几天。起初,朱涵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毕竟两人有着“共同敌人”,她也乐得看李丽去给姜澜、顾超添堵。
但几天过去,李丽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吃用毫不客气,甚至还开始对朱涵的穿衣打扮、家居摆设指指点点,这让一向注重生活品质和私人空间的朱涵烦不胜烦。
更让朱涵隐隐不安的是李丽那双眼睛。那不再是纯粹市井妇人的贪婪和愚蠢,而是时常闪烁着一种探究的、审视的光,像是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在细细打量着她的猎物,试图找出最脆弱的突破口。
这天晚上,朱涵刚结束一个与省城客户的电话,谈成了一笔不大不小的生意,心情尚可地切了盘水果端到客厅。李丽正歪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瓜子皮随手就扔在光洁的地板上。
朱涵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的不快,将水果盘放在茶几上:“丽姐,吃点水果。”
李丽瞥了一眼那精致的果盘,嗤笑一声:“哟,还是朱大小姐会享受,这大冬天的,水果可不便宜吧?”她没客气,拿起叉子就叉了最大的一块苹果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不像我,命苦,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朱涵在她对面坐下,优雅地交叠双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逐客意味:“丽姐说笑了,你之前在顾超家那个发廊,不是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李丽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声音拔高,“要不是姜澜和顾超那两个杀千刀的,我能落到这步田地?”她狠狠瞪了朱涵一眼,话锋忽然一转,带着刺探,“说起来,朱涵,我真是好奇啊。大家明明是同类,你怎么就能把日子过得这么风生水起呢?”
她身体前倾,眼睛紧紧盯着朱涵,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花来:“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诀窍啊?或者说,知道一些好时候?”
她知道李丽也是重生的,但李丽混得如此不堪,而自己却步步为营,虽然也走过不少弯路,但好在现在积累了不错的家底。
朱涵垂下眼睫,用叉子轻轻拨弄着盘子里的水果,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冷意。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略带矜持的微笑:
“丽姐过奖了,哪有什么诀窍。不过是比别人多花了些心思,多吃了些苦罢了。这世道,女人想立住脚,总得自己有点本事,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你说是不是?”
李丽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撇撇嘴,眼神更加锐利:“光是吃苦用心?我看不见得吧。有些事儿,可不是光靠努力就成的。就比如……你怎么就知道前两年该囤那些紧俏货?怎么就知道跟省城那些人搭上线?”
朱涵她放下叉子,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语气淡了下来,带着一丝疏离:
“丽姐,做生意讲究个眼光和机遇,消息灵通些罢了。这些细节,说起来就复杂了。”她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有个早会,得准备休息了。丽姐你也早点休息吧,总住在我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还是得为自己早点做打算才好。”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赶人了。
李丽脸色变了几变,看着朱涵那副油盐不进、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又妒又恨。她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反而可能彻底撕破脸,连眼下这个免费的落脚点都没了。
她干笑两声,也站了起来:“行,行,朱大小姐是大忙人,我不打扰了。”她转身往客房走,背对着朱涵时,脸上那点伪装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阴沉而怨毒。
朱涵,你肯定有鬼!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出来!凭什么你能过得这么好,我就得像阴沟里的老鼠?等着瞧,你的好日子,说不定哪天就到头了!
朱涵看着李丽消失在客房门口,缓缓坐回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李丽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留在身边太危险了。必须尽快想个办法,把她弄走,或者……让她再也构不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