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氤氲,连日奔波的疲惫丝丝缕缕蒸腾出来。
云皎皎靠在浴桶边,几乎要睡过去。直到水渐凉,阿蔓才将她捞出来,塞进柔软馨香的被褥。
脑袋一沾枕头,睡意如潮水淹没。
这一觉极沉,连梦都没有,仿佛要把落霞镇那些提心吊胆的夜晚,全都补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推她。
“小姐?该起身用些午膳了,空着肚子睡太久伤身。”是阿蛮压低的声音。
云皎皎费力睁眼,眼皮重若千斤。窗外日头已高,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投下斑驳光影。
她慵懒翻身,把脸埋进枕头,含糊嘟囔:“唔……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嗓音沙哑,带着浓浓倦意,像只赖床的猫。
阿蛮捂嘴偷笑,没再催。轻手轻脚拉拢窗帘,让光线柔和,又悄无声息退出去。
于是,回京第一天的上午,漪澜院静悄悄。
新任王妃沉浸在黑甜乡里,不闻窗外事。
午后,云皎皎被隐约的饥饿感唤醒。
拥被坐起,揉揉惺忪睡眼,茫然四顾,好几秒才彻底清醒:已回京城,回到夜王府了。
“阿蛮……”
守在门外的阿蛮应声而入,端着一碗温着的燕窝粥:“小姐醒啦!快吃点东西,你都睡大半天了!”
粥碗温热,小口喝下,暖流熨帖空乏的肠胃,人也彻底精神了。
“王爷呢?”
“一早就去书房了,积压了不少公务。”阿蛮凑近,压低声音,“小姐睡着时,林小姐那边派人来问安,说是关心您旅途劳顿,被明月挡回去了。”
云皎皎舀粥的动作微顿。
林嫣然?消息灵通,动作也快。
这看似关心的问安,背后不知藏了多少试探。
她淡淡“嗯”了一声,没多说。
经历落霞镇生死一线,林嫣然这种后院的小打小闹,反倒……不够看了。
用完午膳,精神恢复不少,身体却依旧懒洋洋。
她索性不出院子,倚在窗边软榻上,拿本闲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享受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宁静午后。
阳光暖融融照在身上,空气中飘着庭院花草的清香。
远处隐约传来王府井然有序的细微声响。
与落霞镇时刻紧绷、危机四伏的氛围,截然不同。
然而,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申时初,院外传来轻微脚步声和低语……是清风在和谁说话。
片刻,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王妃,林小姐求见,说是……亲自来探望,并有些体己话想与您说。”
云皎皎从书本中抬头,眉梢微挑。
亲自来了?早上试探被挡,这位表姐是坐不住了。
她放下书卷,理了理微皱的衣襟,语气平静:“请林小姐进来。”
阿蔓立刻绷起小脸,如临大敌。
环佩叮当,香风细细。
林嫣然一身水蓝绫罗裙,妆容精致,款步而入。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
“王妃可算醒了!这一路真是辛苦了,瞧着脸色还有些倦,可要好生将养几日才是。”
云皎皎起身,挂上标准社交微笑:“有劳林小姐挂心,不过是贪睡了些,并无大碍。”示意对方坐下,吩咐阿蛮上茶。
林嫣然优雅落座,目光状似无意扫过室内陈设,最后落在云皎皎脸上:
“王妃如今身份不同,通身气度,瞧着比离京前更显雍容。想来此番随王爷出行,见识不少,也……经历不少吧?”
语气轻柔,那“经历”二字却刻意放缓,带着意味深长的探究。
云皎皎端茶,轻吹浮沫,依旧轻松:
“是啊,见识了不少有趣风物,也遇着些……意想不到的小麻烦,好在都有惊无险。”
四两拨千斤,将落霞镇的惊心动魄,归结为“小麻烦”。
林嫣然眼神微闪,显然不信,却不好直问,转而笑道:
“说起来,王妃离京这些时日,京中倒有件趣事,与您或许还有些关联呢。”
“哦?何事?”云皎皎抬眸。
心中警铃微作——来了。
林嫣然用帕子掩唇,眼中带着看好戏的光芒:
“前几日,钦天监几位大人向陛下进言,说近来天象有异,恐有妖邪作祟,影响国运……言语之间,似乎暗指,这异象与某些……不合常理之人或事有关。”
目光意有所指,落在云皎皎身上。
钦天监?妖邪作祟?不合常理之人?
云皎皎端茶的手微顿,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她才刚回京,这针对她的舆论风潮,就已开始酝酿?
背后,是否又有落霞镇那只幕后黑手在推动?
看来这京城,也非安稳休憩之地。
云皎皎只与林嫣然不痛不痒地周旋几句,便推说身体还需休养,端茶送客。
林嫣然目的未达,心头暗恨,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婉笑意,告辞离去。
人一走,云皎皎脸上那点浅笑彻底冷了下来。
钦天监……
观测天象、推算节气的地方,竟说什么“妖邪作祟”,还暗指“不合常理之人”。
这指向,再清楚不过。
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摇曳的花影,目光渐沉。
京城的风,比她预想中来得更快、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