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带着青灰色的晨光,勾勒出三个人僵硬的轮廓。
何大清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易中海和洪秋叶说的每一件事,都像是一记重锤,把他过去几十年建立起来的认知砸得粉碎。
一夜,就在这种近乎窒息的沉默中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何雨柱端着一盆热水,和妹妹何雨水一起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漱。冰冷的水泼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哥,你看!”
何雨水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巨大的惊喜。
何雨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易中海家的屋门前,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蹲在墙角,双手插在袖子里,脑袋深深地埋在胸前,像一只被寒风打蔫了的鹌鹑。
不是何大清又是谁?
何雨水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她丢下手里的毛巾,试探着、带着哭腔地喊了一声:
“爹?”
那个身影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一夜未眠,他的脸上布满了疲惫和憔悴,眼神躲闪,极不情愿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欸。”
何雨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慢条斯理地洗着脸,仿佛墙角那个男人只是一块会喘气的石头,与他毫不相干。
得到肯定的答复,何雨水再也忍不住,欢呼着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何大清的胳膊,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爹!你回来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走了?今年跟我们一块儿过年?”
何大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何雨柱,看到对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他低下头,看着女儿充满期盼的眼神,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爹答应你了!”
何雨水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松开何大清,又一阵风似的跑回何雨柱身边,用力摇着他的胳膊,兴奋地喊道:
“哥!你听见没!爹说他今年在家过年!他陪我们一起过年!”
何雨柱擦干净脸,将毛巾搭在盆沿上,这才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何大清身上,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听见了。挺好。”
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何大清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莫名地松了一下。
何雨柱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位便宜老爹,八成是为了户口本来的。
按照他的脾气,昨天晚上就该冲进屋里来,掀桌子砸板凳,逼自己把东西交出来。
可他没有。他反而在易中海家待了一夜,现在又摆出这副鹌鹑样。
看来,易中海是把他给“说服”了。
既然不闹,那就不妨看看他想唱哪一出。
接下来的几天,院子里出奇的平静。
何大清真的住了下来。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出去喝酒鬼混,更没有夜不归宿,反而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每天陪着何雨水。
给她扎辫子,带她在院子里踢毽子,甚至还从不知道哪个旮旯里,翻出了一些生了锈的铁环,教她滚铁环。
整个四合院里,最开心的莫过于何雨水。
小姑娘的脸上,每一天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清脆的笑声传遍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
何雨柱掌勺,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年夜饭。
当一盘盘菜被端上桌时,何大清的表情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油焖大虾,色泽红亮,虾壳酥脆;干炸丸子,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当最后一盘“松鼠鳜鱼”摆上桌时,何大清的筷子悬在了半空。
那鱼被处理得极好,炸得通体金黄,昂首翘尾,鱼肉翻开如松鼠的尾巴,上面浇满了橙红色的糖醋汁,还在冒着滋滋的热气。
这道菜,是他的拿手绝活之一!
他夹起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外皮的酥脆,鱼肉的鲜嫩,酱汁的酸甜,恰到好处地在舌尖上炸开。
何大清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道菜,火候、刀工、调味,都堪称完美。
就算是他自己亲自来做,最多,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他抬起头,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正给妹妹夹菜的儿子。
这个过去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连刀都拿不稳的傻小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大年初八。
明天,就是鸿宾楼正式开张的日子。
夜深人静,何雨水早已沉沉睡去。
何大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急如焚。
他悄悄起身,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
箱子底,床底下,柜子顶……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他都找遍了,却连户口本的影子都没看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何雨柱贴身带着!
他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狠色,蹑手蹑脚地走到何雨柱的床边。
他俯下身,颤抖着手,缓缓伸向何雨柱的枕头底下……
“啪嗒。”
一声轻响,屋子里的灯绳被拉开。
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何大清那张因为做贼心虚而扭曲的脸。
何雨柱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靠在床头,眼神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片了然。
“找什么呢?”
何雨柱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何大清的心上。
伪装被瞬间撕破,何大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索性也不装了,直起身子,声音沙哑地摊牌:
“柱子,把户口本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