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李老先生的亲自邀请,像一道金灿灿的请柬,为沈记卤味铺镀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光彩。这已不仅仅是生意上的认可,更是对其“药膳”理念的一种近乎学术层面的肯定。消息不胫而走,在小小的清河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听说了吗?济世堂的李神医,请沈家那个做卤味的丫头去商量药方子呢!”
“真的假的?一个厨娘,能跟神医论道?”
“嘿!你可别小看人!人家那叫药膳!陆府老夫人都说好!”
“啧啧,这沈记真是不得了了,攀上高枝儿了!”
这些议论传到沈家小院时,周氏和沈厚德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他爹,你掐我一下……李神医……真的请咱阿辞了?”周氏捂着胸口,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
沈厚德憨厚的脸上满是红光,搓着手嘿嘿直笑:“那还有假!阿福哥亲口说的!咱闺女,这是要成‘先生’了!”
连小沈安都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姐,你要去给老爷爷看病了吗?”
沈清辞被家人逗笑了,心中却也涌动着巨大的激动和压力。她知道,这次去济世堂,意义非凡。
第二天,沈清辞特意换上了那身周氏新做的细布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上自己记录的几样成熟药膳的配方心得和一小罐精心熬制的茯苓膏,深吸一口气,走向镇东头那间古朴肃穆的“济世堂”。
药堂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令人心神宁静。李老先生正在给一位病人诊脉,见到沈清辞,和蔼地点头示意她稍等。诊完病,开了方子,李老先生才净了手,引她到后堂一间安静的书房。
“沈姑娘不必拘礼。”李老先生示意她坐下,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老朽听闻姑娘于药食同源颇有见解,陆府宴席上的几道药膳,构思巧妙,火候精准,甚是难得。故而冒昧相邀,想与姑娘探讨一二。”
沈清辞连忙起身,恭敬地将带来的茯苓膏和配方笔记呈上:“老先生谬赞了,清辞愧不敢当。只是平日喜欢琢磨,胡乱尝试罢了。这是平日做的一点茯苓膏和些许心得,请老先生指点。”
李老先生仔细看了她的笔记,又尝了尝茯苓膏,微微颔首:“嗯,茯苓选料上乘,研磨细腻,蜜糖用量恰到好处,甘淡平和,确有益脾安神之效。姑娘于食材药性之搭配,确有天赋。”他放下膏体,话锋一转,“然,药膳之道,关键在于‘因人制宜’、‘辨证施食’。譬如这茯苓膏,性平,适合脾虚湿盛者,但若遇阴虚火旺之人,则需佐以麦冬、沙参等滋阴之物调和,方可奏效。”
一席话,深入浅出,直指要害。沈清辞听得茅塞顿开,以往她更多凭经验和感觉搭配,此刻才真正接触到“辨证”的精髓。她连忙将自己遇到的一些困惑,比如如何平衡当归的温燥,如何让山药糕更适合胃寒之人等问题,一一请教。
李老先生耐心解答,引经据典,又结合常见病例,让沈清辞受益匪浅。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姑娘悟性甚高,一点即通。”李老先生捻须微笑,“日后若有疑难,可常来切磋。济世堂平日接诊,亦有不少需食疗辅佐之症,若姑娘得闲,或可相助参详一些平和稳妥的食疗方子,造福乡邻。”
这无疑是更大的信任和托付!沈清辞激动得心潮澎湃,郑重行礼:“清辞定当竭尽全力,不负老先生厚望!”
从济世堂出来,沈清辞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她不仅学到了宝贵的知识,更获得了一份沉甸甸的社会认可。这份认可,远比多赚几两银子更让她感到踏实和自豪。
然而,她刚走到铺子所在的街口,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铺子前围了不少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母亲周氏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愤怒传了出来。
“……你们胡说八道!我们家阿辞做的药膳,那是得了济世堂李神医夸赞的!怎么可能吃坏人!”
吃坏人?!
沈清辞心里咯噔一下,快步挤进人群。只见铺子前,一个穿着破旧、面色蜡黄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旁边放着半包打开的、颜色有些不对劲的卤豆干,一个流里流气的汉子在一旁帮腔:
“大家都来看看啊!沈记黑心铺子!卖的药膳吃坏人了!我婆娘昨天吃了她家的啥茯苓糕,今天就上吐下泻!肯定是用了发霉的药材!赚黑心钱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周氏气得脸色通红,据理力争:“你血口喷人!我们家的东西干干净净!谁知道你婆娘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赖上我们!”
沈厚德也紧握着拳头,怒目而视,却因嘴笨不知如何反驳。
沈清辞一眼就看出那妇人的脸色不像是急性肠胃炎,倒更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那包豆干的颜色也和她家出品的有细微差别。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找茬!而且时机选得如此刁钻,正好在她从济世堂回来、声名最盛的时候!
她强压住怒火,走到那妇人面前,蹲下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这位大嫂,你说吃了我们家的茯苓糕不适,请问是何时买的?买的哪一种?可有凭证?既是身体不适,为何不去医馆诊治,反而在此哭闹?”
那妇人被她问得一噎,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说不出具体时间,只是反复哭喊:“就是吃了你家的糕!就是你们害的!”
那汉子见状,梗着脖子嚷道:“咋的?想赖账啊?大家都看见了!就是你们的东西有问题!”
沈清辞冷笑一声,站起身,对着围观的街坊朗声道:“各位乡邻做个见证!我沈记开店至今,用料如何,味道如何,大家心中有数。今日之事,蹊跷颇多。其一,这大嫂所言病症与茯苓糕药性全然不符;其二,她拿出的豆干,色泽味道与我铺所售明显不同;其三,若真吃坏了身子,首要应是就医,而非在此纠缠。”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对男女:“我已派人去请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前来,是非曲直,一验便知!若真是我沈记之过,我沈清辞砸锅卖铁也认赔!但若是有人蓄意诬陷……”
她话未说完,那汉子和妇人脸色顿时变了,眼神慌乱地交换了一下。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让一让!李大夫来了!”
原来是隔壁铺子的伙计机灵,真跑去济世堂请人了(虽然李老先生没来,来了个学徒)。
那对男女一见这架势,顿时慌了神,那汉子拉起妇人,色厉内荏地喊道:“算……算你们狠!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婆娘,我们走!这黑店咱们不买了!”说着,两人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其中的恶意却显而易见。
“呸!原来是来讹诈的!”
“我就说嘛,沈记的东西吃了这么久,从来没出过问题!”
街坊们纷纷唾弃,转而安慰周氏和沈厚德。
周氏拍着胸口,后怕地说:“阿辞,幸亏你回来了!吓死娘了!这……这肯定是有人眼红咱们,故意使坏!”
沈厚德也气得不行:“太可恶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来诬陷!”
沈清辞扶着母亲,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这次是低级的讹诈,下次呢?对方显然不会善罢甘休。树大招风,如今的沈记,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她安抚好父母,重新开张营业。但经此一闹,喜悦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下一次,又会使出什么更阴险的手段?而济世堂的橄榄枝,在带来荣誉的同时,是否也会带来更大的风险?沈清辞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心中充满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