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塞来的草纸,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沈清辞手心发颤。她强作镇定,迅速将纸团攥紧在手心,若无其事地继续上门板,眼角余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暮色渐浓,街上行人稀疏,并无异样。
“阿辞,刚才是谁啊?跟你说了啥?”周氏在屋里收拾东西,随口问了一句。
“哦,没事娘,就是个要饭的,给了个铜板打发了。”沈清辞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她快步走回屋内,反手闩上了门。
“咋这么早就闩门?”沈厚德从后院抱了柴火进来,有些奇怪。
沈清辞没说话,拉着父母快步走进里屋,这才摊开手心,露出那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草纸。油灯下,纸张粗糙发黄,边缘毛糙,上面用木炭潦草地画着几个简单的符号和图形,并非文字。
“这……这是啥?”周氏凑过来,看得一头雾水,“鬼画符似的?”
沈厚德也皱着眉:“哪来的要饭的给这个?啥意思啊?”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普通的乞丐!这纸上的内容,是一种密信!她仔细辨认着:一个简单的房子图形,旁边画了棵歪扭的树,树上似乎有个叉;下面是一条波浪线,像是河流,河对岸画了个圈,圈里点了三个点;最下方,是一个箭头,指向一个类似官帽的简笔画。
这图案看似幼稚,但组合起来,却让沈清辞脊背发凉!房子和树,可能代表某个地点(也许是沈家?那叉是什么意思?警告?);河流对岸的圈和三点,像是在指示方位或距离;最要命的是那个箭头指向的官帽!这分明是在说,危险来自官府方向!结合顾先生的突然离开、老何的警告、以及近日州府来人的风声……这密信传递的信息,极有可能是——官府(很可能是州府层面)有变,危险逼近,速做防备!
“爹,娘,”沈清辞声音发紧,将纸上的图案和自己的猜测低声说了出来,“这信……怕是来报信的。有人想提醒咱们,上面……可能要出大事,会牵连到咱们。”
周氏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大事?啥大事?钱主簿不都抓了吗?咋还没完没了了啊?”
沈厚德也急了,梗着脖子:“怕他个鸟!咱们一不偷二不抢,还能把咱们咋地?”
“爹!娘!”沈清辞压低声音,“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这信能送到咱们手里,说明送信的人知道咱们被盯上了,而且是在冒险示警!咱们必须早做打算!”
“那……那咋办?”周氏六神无主。
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第一,这封信不能留。”她将草纸凑到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第二,从明天起,铺子照常开,但咱们要更加小心。所有进货的食材,娘您要亲自检查;爹送货路上,尽量走大路,别落单;我做的药膳点心,暂时只做最普通的几样,不再添加任何新奇的药材,尤其是那株怪草,绝不能再让外人知道。”
“第三,”她目光扫过父母,“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官差上门盘问,咱们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本分做生意的小百姓。所有事情,都推到……都已结案的‘隆昌货栈’和‘钱主簿’头上,咱们只是侥幸逃过一劫的苦主。”
周氏和沈厚德听着女儿条理清晰的安排,慌乱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连连点头。
“对!对!咱们啥也不知道!”周氏拍着胸口。
“嗯!就按阿辞说的办!”沈厚德重重应道。
这一夜,沈家三人几乎彻夜未眠。里屋窗台下,那株移栽的怪草在黑暗中静静生长,散发出的奇异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丝不安的气息。
第二天,铺子照常开门。周氏和沈厚德努力挤出笑容接待客人,但眼神里的警惕却藏不住。沈清辞则一边忙碌,一边更加留意来往的客人言谈。果然,一些细微的迹象开始浮现。
“哎,你听说了吗?昨儿后半夜,镇口好像有马蹄声,来了好几匹马呢!”
“是吗?我没听见。是官差吧?”
“不像寻常官差,气势挺足的,直接往县衙方向去了。”
“怕是州府又来大人物了?钱主簿的案子还没审完?”
这些议论,与那密信的信息隐隐吻合。沈清辞的心揪紧了。风暴,果然正在逼近。
晌午过后,铺子里来了两个面生的衙役,穿着本县的号服,但神态举止却有些生硬。他们买了些卤味,却不像寻常客人那样急着走,反而在铺子里东张西望,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周氏闲聊。
“老板娘,生意不错啊?听说你们家跟之前那个隆昌货栈有过节?”
周氏心里一紧,面上堆笑:“哎哟,差爷可别提了!那帮天杀的,想坑咱们小本生意,幸亏里正大人明察秋毫!”
“哦?”另一个衙役插嘴,“那后来……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铺子里打听过什么事啊?或者……送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周氏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晚的密信,脸上却故作茫然:“陌生人?没有啊!咱们这小铺子,来来往往都是老街坊,没啥生人。差爷,是出啥事了吗?”
那两个衙役对视一眼,打了个哈哈:“没事没事,随便问问。你们做生意的,多留心点门户总是好的。”说完,便拿着卤味走了。
人一走,周氏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对女儿说:“阿辞!吓死娘了!他们是不是……是不是来探口风的?”
沈清辞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看来没错。他们是在试探咱们知道多少。娘,您刚才回答得很好,就这么说。”
接下来的两天,镇上气氛明显紧张了些。县衙门口的守卫似乎增加了,偶尔能看到穿着不同号服、疑似州府来的官差出入。街面上的闲聊也少了,人们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沈家铺子的生意受了些影响,但依旧开着,沈清辞严格控制着药膳点心的种类和数量,绝不出挑。
那株怪草在里屋窗台下长得越发茂盛,叶片肥厚,紫晕更深,香气也愈发浓郁独特。沈清辞不敢再用它入菜,只是每日浇水,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这草,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何会引来窥探?
这天傍晚,沈清辞去后院井边打水,无意中听到隔壁陈寡妇家传来压低的争吵声,隐约有“州府”、“对质”、“牵连”等字眼飘过来。她心中一动,陈寡妇的丈夫好像在县衙做杂役?难道……
她不动声色地打完水回屋,将这个发现告诉了父母。周氏和沈厚德也紧张起来,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深夜,万籁俱寂。沈清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她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嗒”,像是小石子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她猛地坐起,屏息细听。过了一会儿,又是极轻的“叩叩”两声,来自……临街的窗户方向!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谁?她悄悄下床,赤脚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窥看。月光下,巷子里空无一人。正当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时,窗棂下方,似乎有一样小小的、白色的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她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一条窗缝,伸手将那样东西捡了进来——是一张折叠的、更小的纸条,包着一块小石头。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墨迹新鲜:
“州府有变,陆危,慎言自保。”
陆危?!
沈清辞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陆景珩……有危险?!